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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2日深夜，网购达人小张打开京东，像往常一样做好零点秒杀商品的准备。如果一切顺利，他将会在23日凌晨零点拍下一款1999元的路由器——斐讯K3。
这款路由器附送一台1TB移动硬盘，而用户购机的1999元钱款也将在未来12月内分期返还。
类似这样的路由器购置方式被斐讯官方称作“0元购”。自2016年年初起，斐讯几乎所有的主流路由器产品，均通过这样的方式被售出。“0元购”也成为了斐讯高调宣传的关键词。
但在K3上市数天后，斐讯却在K2、K3的京东页面上悄然下线了所有与“0元购”相关的内容。在淘宝、天猫等平台，“斐讯”甚至成为了违禁词汇，被官方屏蔽。
3月23日凌晨，小张为没能如愿抢到斐讯K3而懊恼不已。但仅仅几天后，他便开始暗自庆幸。“K3的车翻了”，小张在朋友圈这样写道。
一直以来，斐讯“0元购”的商业模式都备受质疑，自融、跑路、暗藏后门、庞氏骗局等传闻屡见不鲜。而在“0元购”背后，玩家、商人、投机者，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狂欢与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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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年初，二线路由器厂商斐讯上线“0元购”项目——用户购买斐讯K系路由器后，会获得全额返现。其首发产品斐讯K1，售价139元，30天后用户可获得139元的全额返现。
真正让“0元购”招致争议的，是其特殊的返现模式——斐讯与一家名为“联璧金融”的P2P平台合作，通过将用户的路由器购买款项转化为理财产品的方式全额返还。
斐讯参与“0元购”活动的K系列路由器产品，机身都印有一串K码。K码可在斐讯合作方联璧金融（原“联币金融”）App内激活，兑换成等价于路由器价格的理财产品。以K2为例，用户通过随机附带的K码，可在联璧金融内激活一个30天期限、年化收益率为8.8%的理财产品。这意味着，用户获得的返现不止399元，还有3.07元的利息。
联璧金融隶属于上海联璧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是一个P2P类的理财平台。其旗下活期、3月期、6月期的理财产品年化收益率分别为6.9%、10%、12%，在P2P行业利率普遍下调的当下，这个数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平台方潜在的跑路风险。
联璧金融规定，每一名用户只能激活1个K码，如需激活更多K码，则需要在联璧金融平台购买理财产品，以获得K码的兑换资格。
自此，斐讯“0元购”的商业模式逐渐清晰——斐讯作为一家硬件厂商，以“0元购”的商业模式低价获取大量用户，再导流给P2P平台“联璧金融”，通过贩卖流量营利。只要斐讯的流量获利大于硬件成本，即可维持“0元购”模式持续运转。
2015年年中，广州日报的一篇报道指出，P2P行业平均获客成本在500元左右。但即便如此，P2P行业仍然面临着用户转化率过低的问题。
而据P2P业内人士透露，目前P2P行业的获客成本早已超过了这一数字。主打线上渠道的P2P平台，获客成本普遍在千元以上。而斐讯K1、K2等产品的硬件成本，均不足百元，斐讯通过送路由器获取客户的方式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
但这一假设的前提是，联璧金融愿意为斐讯的推广行为买单。上述P2P业内人士表示，斐讯通过线上销售路由器的方式获取的用户，转化率极低，在P2P行业整体转型线下渠道的当下，这样的获客模式不可能长期维持。
作为斐讯的合作伙伴，联璧金融的身份始终是一个谜团。此前曾有媒体报道称，联璧金融股东均与斐讯存在关联，联璧金融资产也涉嫌自融。联璧金融这一平台本身，甚至可能是斐讯一手打造出的“壳”。
联璧金融两位股东金伟、陈海东均为斐讯旗下公司高管
据专利信息，联璧金融股东陈海东疑为斐讯员工
斐讯“0元购”的商业模式，在线上市场让竞争对手们苦不堪言。有分析人士认为，“0元购”的商业模式无异于“自杀”，斐讯赌的是中国路由器市场，尤其是智能路由器市场仍将迅猛发展——有源源不断的新用户加入，以维持“0元购”继续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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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元购”活动确实迅速提升了斐讯在路由器行业的市场份额。在艾媒咨询发布的两份《中国智能路由器市场监测报告（2015年、2016上半年）》中，斐讯在2015年的传统路由器销量排行中尚未上榜，在2016上半年却已飞升至销量榜第四位，超过了小米、华为、磊科，仅次于TP-LINK、腾达、360。
2016年上半年中国智能路由器市场监测报告（艾媒咨询）
但与此同时，国内路由器市场增速已大幅放缓，总量也趋于饱和。失去了源源不断涌入的新用户，“0元购”随时会遭遇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而斐讯推出“0元购”的时机，本身就十分耐人寻味。在2016年1月这个特殊的时间点，“0元购”的潜在接盘者，除了每一位普通用户之外，还多了一个新的群体——A股的众多股民。
2014年12月1日，坐落在中国西南边陲小城广西北海的上市公司北生药业，迎来了它的新任掌门人——斐讯创始人顾国平。在当年，斐讯最为亮眼的业务是智慧城市项目，湖南韶山、广西南宁、安徽芜湖、江苏沛县，斐讯拿下了各地政府总计75亿的订单，风光无限。
在资本层面，斐讯创始人顾国平将北生药业更名为慧球科技，取“智慧地球”之意。顾国平称，“斐讯要把智慧城市的业务全部平移过去”，斐讯的借壳上市计划似乎近在眼前。
但随后发生的故事并不美好，慧球科技这家上市公司在今年年初以“1001项议案”事件闻名：因卷入股权斗争，慧球科技连发1001项奇葩议案，包括坚决拥护共产党领导、坚持钓鱼岛主权属于中国与调整双休日至周一周二等内容，被证监会认定为“挑战党和政府权威”，必须严惩。
慧球科技于今年年初违规披露的1001项议案
作为慧球科技披露的实际控制人，顾国平早在去年1月就已失去慧球科技控制权。2016年1月，在股灾的影响下，顾国平所持公司股份被强行平仓。由于股权过于分散，被平仓后的顾国平已不再是慧球第一大股东，A股首例董事长爆仓案自此诞生。随后，慧球科技与斐讯重组失败，顾国平彻底退出慧球科技。
而2016年1月，正是斐讯“0元购”正式上线的时间点。借壳上市后潜在的巨额资金成为了斐讯以“0元购”策略饮鸩止渴的关键；即便是董事长遭遇了爆仓事件，斐讯也急需“0元购”冲业绩以获得与慧球科技重组的机会。
作为一家通信厂商，斐讯在家用路由器以外的市场表现并不出众。根据ZDC数据，斐讯在2016年上半年的关注度在Top 10之外，位列“其他”。而斐讯的手机产品，在淘宝上仅有两款在售，且价格都不到500元。
2016年上半年中国交换机市场关注度榜单（ZDC）
在淘宝公开销售的两款斐讯品牌手机，售价均不足500元
在企业级硬件及服务、手机等业务发展受阻的情况下，家用路由器市场成为了斐讯最后的希望。“0元购”自此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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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购达人小张曾在今年年初，通过购买多台K2路由器并获取返现的方式，将公司年会上发放的京东E卡全部套成了现金。
斐讯的路由器是京东上最神奇的商品，京东E卡和京东上所有的优惠，都能通过斐讯的路由器套出来。
小张向Bianews展示了他在去年双11期间的一笔京东订单。在订单详情中，Bianews注意到，原本399元的斐讯K2路由器，在双11期间的售价仅为379元。除此之外，小张还使用了一张15元的全品类优惠券，使商品价格变为了364元。
小张提供的斐讯K2订单图，订单金额364元，实付344元
另一个细节则未能在订单详情中被显示出来。小张称，他在付款时使用了京东小金库的一张20元优惠券，使这台斐讯K2的实付款降到了344元。
但小张称，344元的入手价在整个网赚圈只能算入门水平。在这个圈子里，有人可以用300出头的价格买下K2。这需要买家使用一些特殊且限量的优惠券，或者想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凑单方式。
一名玩家晒出的斐讯K2订单图，订单金额329元
其实，混这个圈子的人每天琢磨如何能省下十块二十块，并不只是为了钱，更多的是追求这一种成就感。
玩家们喜欢在论坛上晒出自己购买K2的订单，也有人会晒出实物照片。一些大玩家，往往会购买几十台斐讯产品，这些晒单也刺激了更多的后来者加入。斐讯“0元购”的出现，让这些玩家们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狂欢。
一名玩家晒出了他购买的几十台斐讯K2
在玩家之外，一些投机者也盯上了这一块市场。在闲鱼等二手平台，有人会以50元左右的固定价格回收斐讯K2路由器。一个广泛流传的传言是，这些经过回收的路由器，会被重新包装，然后出现在四五线城市与县城乡镇的小门店内。
闲鱼上的一名回收斐讯K2的商家
在论坛上，玩家们将购买斐讯“0元购”产品称之为“上车”，而斐讯破产跑路则被称之为“翻车”。“斐讯会翻车吗？”这个问题成为了网友们最爱调侃的一句话。经历了初期的谨小慎微之后，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玩家们开始愈发大胆了起来。
在K3上市之前，许多网友都曾表示，K3高昂的商品售价与长达一年的返现周期，注定了这是斐讯的最后一款“0元购”路由器，不会考虑购买。但在3月23日凌晨，京东平台首发的K3路由器还是在几分钟的时间内被人一抢而空。
有没能抢到K3的网友在论坛上愤怒地表示，“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着K3会翻车，但身体却很诚实。”与此同时，也有网友将对斐讯的信任，寄托在京东身上：
京东上买的斐讯，翻车也不怕，到时候刷机把它刷坏，然后说质量问题退款。
一些玩家并不知道的是，在斐讯“0元购”上线后，斐讯官方、电商与推广平台，逐渐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而在近日，这个利益共同体的裂痕逐渐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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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斐讯参与“0元购”的K系列路由器新品上市，或者大型的电商活动，斐讯的广告都会出现在各个导购站与网赚论坛。
某导购App首页的斐讯悬浮广告
一位电商行业从业者向Bianews透露，斐讯新品路由器上市期间的大量推广活动或为推广平台的自发行为，平台甚至不一定会与斐讯直接进行商务合作。
斐讯在京东联盟内为推广者设定了极高的佣金，佣金比例远远超出正常的3C数码类产品。
为证明上述传言，Bianews查证了京东官方推广平台——京东联盟。其后台数据显示，斐讯的多款路由器产品，佣金比例均在7%~10%之间。
京东联盟内斐讯路由器产品的返利情况
以399元的斐讯K2为例，这一产品的佣金比例为8%。这意味着商品推广者每推广一名用户购买斐讯K2，就能获得31.92元的收益。而售价1999元的斐讯K3，佣金比例为7%，推广者可通过推广行为获得139.9元的收入。
这样的高佣金比例在利润空间较小的3C数码类产品中极为少见。同样是路由器产品，TP-Link、小米、华为荣耀等品牌，在京东联盟的佣金比例基本都在2%以下。
借助高返利的推广模式，斐讯获得了推广者的特别青睐。这些推广者中，既有大型的导购站、网赚平台，也有活跃在论坛、贴吧的发帖机器人，甚至出现了朋友圈微商与线下实体店的身影。
由于返利链接泛滥，某无线论坛斐讯版块禁止一切推广链接、二维码出现
一些草根推广者开始通过微信，以微商的形式推广斐讯“0元购”产品
但是，在K3上市前后，这个利益共同体开始分崩离析。
K3的上市预热页面一经发布，一些大型导购站与网赚平台均给出了不建议购买的风险提示。外界对于斐讯K3的质疑主要集中在两个层面——1999元的超高定价、以及与以往不同的12期分期返现模式。
斐讯K3的京东商品预热页面曾明确显示，斐讯K3支持京东白条12期免息付款。但在上市前夕，这一提示被撤下。由于K3的购机款需要分12期返还，白条12期免息可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无本金“0元购”；有玩家认为，这意味着京东开始在金融层面上规避斐讯的跑路风险。
K3预热页面早期配图，可使用京东白条12期免息付款
电商平台与斐讯的彻底决裂则发生在K3上市数日后。阿里旗下的全部电商平台，包括淘宝、天猫与闲鱼，全部将“斐讯”设置成违禁词汇，斐讯天猫旗舰店也被做关店处理。而在京东平台，斐讯所有路由器均被撤下了与“0元购”相关的宣传语。
在遭遇多个电商平台的封杀后，斐讯的主要销售渠道已由京东转向联璧金融旗下的自有App“智仟惠”。即便失去了电商平台与导购站的支持，斐讯依然没有放弃“0元购”的商业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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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界的一片质疑声中，斐讯终于在3月25日出台了一份声明，称将继续与联璧金融开展“0元购”活动。此外，对于“网络上的不实谣言”，斐讯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己合法权益。
但毋庸置疑的是，今日斐讯“0元购”的危机已经开始显现，被电商平台抛弃的斐讯，今后的道路也不再清晰。K3未来的市场表现，将成为斐讯的命门所在。
作者/王天宸 来源/Bianew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