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但凡到过贡院街的人,相信都会被它独特的精神气质和深蕴于这种气质中的文化韵味所浸润,它会告诉你什么叫不懂美学的司机不是一位好裁缝。
卫辉是一座千年古城,城里的许多深宅大院、老街、胡同,可以说都有故事。上点岁数的老年人爱开玩笑说:可别小瞧了那些破砖头瓦块,不是明朝的也是清代的,地下挖一挖,指不定还能挖出更多的宝贝呢。
这话我爱听。
每一个城市都是有生命的,当我们新结识了一个城市之后,总会首先了解一下它的过去,它的由来,就是想探究这个城市的历史脉搏。我一直认为,对于任何一个地方而言,如果缺失了必需的历史内涵和文化积淀,即便它再多么富丽,多么高拔,也超不过那些文物的历史标高。你街市弄得再繁华,再喧嚣,也是没有根基的,而这种根基正是从历史奔向未来的内在力量。有的地方之所以招人待见,让人钦羡,就是因为它们有遗迹,有原貌,有文化底蕴,这才构成了人们趋之若骛乐此不疲的全部理由,并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句话深信不疑。比如周庄,比如乌镇,比如凤凰古城,当然还有卫辉的贡院街。
也许在有些人看来,拿贡院街与周庄它们相比有点搞笑,纯属典型的乡土自恋情结,其实也是也不全是。因为但凡到过贡院街的人,相信都会被它独特的精神气质和深蕴于这种气质中的文化韵味所浸润,它会告诉你什么叫不懂美学的司机不是一位好裁缝。
咱今天就单说这个贡院街。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贡院街还真没法跟人家比,小小的贡院街实在是太逼仄了,整个巷子全长不过300米略余,宽不足7米,根本无暇去吟风弄月。但你绝对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一条其貌不扬的老街,仅明清两代,就从这里走出去230个举人,446个贡士,而且还走出来一位民国大总统。如此之大的荣耀,在古城黯淡而柔靡的长长册页中,无疑是最富有力度最让人无法忽略的浓重一笔。
只是,曾经的前尘旧事已退远,街巷两旁的建筑爬满了岁月的斑驳,有的尽管肌肤尚有弹性,却早已不是当年的原装货了,吱扭一声,门开处,款款步出的再不是心目中的苍髯长者和纤秀女子,举手投足间,也没了那份古典与闲适。
贡院街最初曾为潞王府的东、西华门处,也叫华门街。当年,巷子里进进出出的可都是一色的绿呢大轿,里面坐着的全是厅局级官员,至少也得是腰缠大把银票来找潞王批条子的盐商,进去时一身凝重,出来时一脸安详,弄得这条巷子也跟着神神叨叨的。
明清两朝,均在文昌宫(原汲师)设贡士考场,也叫卫辉府督学试院,俗称贡院,贡院门前的这条街就是贡院街了。街虽小,却是方圆数百里的府县考生开科取士的必经之路,你想吧,从童生考上秀才已冲过一关,再从秀才考取举人更非易事。但再难你也得先在秀才胡同住下,据说收费还不低,临阵磨枪,书声朗朗,煤油灯彻夜不息。然后才带着笔墨,拿上干粮,一脸忐忑的走向那深不可测的人生考场,像挤尿床一样,朝着修身齐家冶国平天下这一终极目标发起冲刺。
想必徐世昌小时候就很向往这里吧,如若不然,他明明出生在曹营街,却嚷嚷着非要搬到贡院街,他家就住在贡院街的东端路南(现为汲师幼儿园),后来又把自己的家祠建在贡院街的西头,从东到西,形神更俱,此后官越做越大,越走越远,究其实,从他入住贡院街的那天起,这块风水宝地和文化的喂养,就已经为他日后脱掉青衫换上制服埋下了伏笔。
一条老街总是历尽沧桑,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古老的文化往往生于斯亦毁于斯,辉煌过后,牵绊更多,背负也更重,那都是历史所赋予的。好在徐祠至今仍保存尚好,每日里游人络绎不绝,那深一脚浅一脚的叩门声,给这条沉寂的小巷平添了不少的生机。
徐祠想必大家都去过,这里就不再啰嗦了。我倒是去过好几次,许多东西还是记不住,只知道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它曾一度被隔壁的汲师附小占用过,里面的一些碑刻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再就是徐祠落成后,徐世昌偕同逊位的末代皇帝溥仪专程莅卫参加了盛大的庆典仪式。那排场大了去了,巷子里挤翁不动,这是贡院街最说嘴最有面子也是最开心的时刻。
从徐祠出来,对过路南的胡同叫椿树圪垱,不用进,稍微想象一下即可。有人说此处地势比玉带河高,又遍长椿树而得名。其实是潞王爷的口味重,好吃香椿炒鸡蛋,香椿又不焯水,有毒,所以他只活到46岁就死了。
徒步往东走,路两旁便是古民居四合院了,方椽黑门,蓝砖青瓦,门头上的雕饰物古朴端凝,活灵活现。推门而入,曲径通幽,让人不禁想起"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诗句。四合院的格局还不一样呢,呈"口"字形的为一进院,"日"字形的称二进院,"目"字形的为三进院;第一进为门屋,第二进是厅堂,第三进为私室或闺房,是女人或眷属的活动空间。请注意,一般人可不允许随便进入的,闻其声不见其人,是不是更有神秘感?
据说,贡院街的四合院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却又是古城保存最为完整的一片原汁原味的古民居建筑群,还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不过现在的四合院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尊卑等级观念,也不再讲究什么阴阳五行和内外之分了,有的院子住得还不止一户,纯属大杂院性质,且大都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全然不见了曾经的威仪,只有房屋上的拱脊鳞顶和室内坚固的木制楼梯,仿佛还停滞在百年前的某一瞬间。
一座城市不能没有老街,如同一棵大树不能没有根须一样。老街就是城市的根部或底座,城市越发展,根须就越茂密,而且这根还深植于广大市民的心里,这就是老街的价值,也是城市的福气。
准确地说,贡院街是一条文化街,比之沿淀街的紊乱,马市街的嘈杂,它明显矜持多了。因此走在这条街上,你的脚步要尽量地轻,尽量地舒缓,北边那个路口便是秀才胡同了,你可以不拐弯,王府戏楼也可以不看,但你走到老贡院前面的影壁墙附近应稍稍停步,因为那里便是国内著名电影演员张圆的家。
对于今天的年轻朋友来说,张圆这个名字恐怕会感到陌生,可她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已经是电影界"二十二大明星"之一了。赵丹、白杨、孙道临牛不牛?齐名。秦怡、田华、于洋厉害不?同框。王心刚、王晓棠、祝希娟名气大不?并列。她主演并执导过许多影片,比如《地下尖兵》《祖国的花朵》《沙漠里的战斗》《徐秋影案件》等等,可以负责任地讲,我就是看着她的电影长大的。只是她工作太忙,很少回来,一提到她,贡院街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一座城市一旦被贴上文化标签,老街便有了和生命一样丰富而深刻的含义,这一点,当你走进汲师校园的那一刻,感觉会尤为突出。但我不喜欢校门口的牌坊式门楼,总觉得它有点花哨,一花便显得俗了,倒是大门里的那棵老桧树很对胃口,历经百年剥蚀,依然挺拔如故,密实如故,谦卑如故。
这里便是明清时期的贡院了。原以为贡院规模很大,至少跟现在的汲师差不多,一问才知道,当年的贡院也就是一排排的小房间,像牛棚一样码在一起,不错,倒是单间儿,里面黑不隆咚的,除了一张桌子,一个板凳,外加一个马桶,再无别物。那时的考生也太难了,进考场前要先搜身,只准带笔墨文具,连衣裳都得脱下检查以防作弊,进去以后大锁一落,时间不到别想出来。你想想看,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上几天,人不疯也得神经,难怪中举之后并能当上官的净是些迂执旦了。
北京贡院明远楼,它的作用主要是监督考生,以防他们作弊
两边的排房一字摆开,中间大路直达文昌宫,那里是主考官大人办公的地方。这个主考官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得由皇帝钦定,起码是进士出身,任期内主要职责就是主持院试。当年徐世昌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得任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科举会试的阅卷大臣,总算圆了他十年翰林孜孜以求的主考之梦。
也许有人会问:文昌宫与文庙哪个更厉害?你想吧,文庙在一完小,文昌宫在汲师,这还用说吗?
汲师图书馆对面的亭子里,立着一通《创建经正书舍记》的碑刻,上面那依稀可辨的文字,印证着这所百年老校与最初的经正书舍之间那种千丝万缕的交集。从"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则国家旺"的办学初衷,到"中州文化之权舆,河南学校之先声"的肇始与丰功;从经正中学堂到省立豫北师范学校再到省立汲县师范学校,这应该说是古城卫辉最雄浑、最神奇、最耐人寻味的文化现象,它为本省的教育事业发展做出了何等大的贡献?其间培养出了多少优秀学子?据我所知,他们中的一大批人后来陆续走上了领导岗位,有些至今仍在独当一面,这都为母校带来了不小的声誉,同时也为贡院街增添了光彩。同学们偶尔碰到一块,谈起往事,谈起文学,谈起老桧树,彼此仍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种亮晶晶湿润润的东西。
但贡院街的历史使命远没有终结。毕竟,这条巷子里的风风雨雨,那么多人曾与之一同承受,人世间的沉沉浮浮,它充当着无言的证人,从而激励着更多的后来者崇尚文化,奋发作为,这便是老街之于古城的意义。
因为这种文化密码已渗透到每一个门牌和每一块老砖之中,一旦丢失了这把钥匙,势必摸不着回家的路。
所幸的是,今天的古城人越来越懂得历史财富的重要。再到贡院街,我发现墙裙也粉刷了,墙壁也变白了,看上去确实给人修葺一新的感觉。但我还是担心,因为今年雨水勤,屋里还是老样子,旧城改造又遥遥无期,所以我生怕屋脊房瓦撑不住,突然从清朝掉下来,那样就有点对不住前人也对不住后人了。
因为我们无论是谁,最终都要向历史做出交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