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这是一篇令人振奋的“急就章”，虽然姗姗来迟，围绕二选一的处罚早几年就应该到来。
好在，今天终于来了。虽然对损害、违法所得等更深入的量化工作还没有做到位，但是，显然有了中国互联网反垄断平地一声雷的效果。而且，体现了力度，第一次展现了反垄断法在中国互联网领域的尊严。也必将为中国在全球互联网反垄断浪潮中确立影响，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虽然中美欧互联网反垄断同时掀起，但是，比起美国和欧洲，中国互联网滥用垄断之广、之深，尤其超级平台在媒体、学术、社会甚至司法等公共领域的资本扩张，无疑要严重得多。中国互联网反垄断之路依然任重道远。
首先是欣慰。围绕二选一近十年摇旗呐喊，虽备受打击，今天终于有了一个令人欣慰的结果，来之不易，难能可贵。尽管二选一简单粗暴，明目张胆，而且，这么多年毫不收敛，可见反垄断这个活是多么不容易。尤其是超级平台以各种方式将权力扩展到公共领域，不同程度地“控制”媒体、学术、行业研究，甚至立法、司法。反垄断，只会遭遇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攻击、抹黑和妖魔化。个人力量之微薄，一般人难以想象，也难以承受。今天的判罚结果，告诉我们，坚持价值观，做对的事情，还是有价值，也有希望的。
其次是振奋。罚款182.28亿，一举超越2013年针对高通的60.88亿元罚款，刷新了中国互联网反垄断处罚的最新记录。毫无疑问，这次判罚，比起此前很多次“几十万”级的顶格罚款，威慑力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本次判罚堪称中国互联网反垄断历史开天辟地的里程碑！也是中国互联网历史上第一次实质性的反垄断胜利，是中国反垄断第一次在中国互联网领域确立自己的法律尊严，第一次宣示自己的存在感。第一次真正明确有力地告诉每一个市场竞争者：有反垄断法，滥用垄断就可能付出巨大代价的。公平竞争是市场经济的天条，容不得轻易践踏。
第三，也有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处罚来得太晚，其实2015-2016年时候阿里巴巴就理应得到这份“奖赏”。那么，阿里巴巴早就会改弦更张，产业界就不会长期深受其害。而且，阿里自身早早自我纠错，今天就不至于遭受如此严重的“硬着陆”。监管失灵、监管失效的后果，其实是包括阿里之内的共输。有效的监管，对于垄断者，也是最好的帮助和促进。同时，虽然这次罚款刷新了记录。但是，平心而论，4%的处罚无疑还是一个折中。以二选一行为持续年份之久，危害之深，态度之恶劣，其实完全应该处以全球年收入的10%的定格处罚。而且，作为监管部门，理应进一步能够计算二选一造成的整体伤害和损失，能够没收阿里二选一的违法所得。显然，这些“真功夫”还需要进一步的深入工作，真正体现法律的专业性和权威性。
第四，依然有着忧患。垄断在今天中国互联网已经根深蒂固，在全球互联网也根深蒂固，只是中国更为严重。就像任何顽疾一样，没法通过一次性的药物“一抹了之”，中国互联网反垄断的重任也没法“一罚了之”。这次处罚的最终效果还值得我们继续观察。法律的最大威力还不是处罚有多狠，而在于真正具备应有的威慑力，让人不敢以身试法。而过去十年，反垄断法在中国互联网领域基本形同虚设。而更严重的是，为什么二选一这样明显的违法行为，为什么中国几乎所有的媒体都没有发出真正强有力的声音，为什么中国几乎所有反垄断领域的专家学者都“失声”，对二选一选择视而不见？这一局面无疑比反垄断法本身更值得我们深思。其中的深层次问题，回首起来，依然是触目惊心的。而这些问题，并不会因为本次罚款而得到真正解决。很多媒体、很多学者们在厚厚的账单面前，只能继续积重难返。
第五，希望能够再接再厉。不管如何，4%的处罚也是开创了历史，可以让滥用垄断的巨头感受了真正的肉痛。是有真正惩戒力的。对于其他长期也存在滥用垄断的互联网巨头们，无疑是有警示作用的。尤其对于长期以“包容审慎”为挡箭牌不作为的监管部门来说，此举已经是历史性的突破，必须为中国互联网反垄断的新突破喝彩！此案必将引发全球影响，开始确立中国互联网反垄断在全球范围的相应地位。商业创新固然是大国竞争的焦点，制度创新更是大国竞争的深层次较量。数字时代，超级平台的治理将成为制度创新的制高点之一。在中美欧同时开启的互联网反垄断大潮中，虽然我们是反垄断的后来者，但是，借助我们的制度优势，中国能否脱颖而出，值得我们热切期待。希望这一轮在最高层果断决策下的反垄断浪潮能够真正开启中国互联网一个全新的创新格局。
作者/方兴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