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代之后的AlphaGo“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失误，所以我也特别痛苦，之前说这是我与人工智能的最后三盘棋，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李世石 VS AlphaGo
5月27日，举世瞩目的人机大战——世界围棋第一人柯洁与围棋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的三番棋对弈划上句号，比分定格0:3，柯洁败北。全球瞩目之时，聚光灯闪耀之下，柯洁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泪洒当场。
比赛中，柯洁俨然处于无我之境，既不抬头看对面代 AlphaGo 执白子对弈的黄博士，也未展露出明显的情绪起伏。败局已定，柯洁的痛苦同样忘我——一个代表人类顶级水准的围棋选手，苦心研究AlphaGo棋风一年多，技巧方面不可谓无准备，而AlphaGo仍不走寻常路，令人难以招架。
比赛结束后，胜者AlphaGo的东家Google通过官微宣布：“此次围棋峰会将是 AlphaGo 参加的最后一场赛事。”因此，这是一场无法扳回的棋局，是人类与AI棋手的终极对决。
围棋史上，这次对决意义远超“原爆下的对局”和“地震中的对局”置棋道于生命之上的纯粹。人类与人类的抗衡有着可以想见的边界，而人类面对AI的无助甚至绝望，边界是如此模糊，除非亲身体验，你根本无法想象。
如此来看，去年李世石险胜AlphaGo的一局几成传奇。2016年3月，AlphaGo 成为第一个击败世界顶级职业选手的围棋程序，但还是输了一场，并不完美。当时 AlphaGo主要依靠大量学习人类的棋谱提高棋艺，随后则进入自我深度学习阶段，摒弃人类棋手的思维方式，按照自己左右互搏的方式研究围棋。
柯洁说，迭代之后的AlphaGo“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失误，所以我也特别痛苦，之前说这是我与人工智能的最后三盘棋，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柯洁败给AlphaGo之初，理解和安慰的声音是主流，但也有一股舆论批评柯洁之前太过狂妄，大话说尽，失败就是“打脸”。其实，柯洁自打出道一直个性张扬，狂傲言论不绝于耳：“井山裕太？这个人都没见过……我要让他血溅五步。” “李世石之前说他有五成希望取胜，我想如果一共是一百成的话，他有五成。另外我想说，传奇是时候落幕了。” “我会抱必胜心态、必死信念。我一定要击败AlphaGo！”
去年，柯洁与李世石在江苏如皋有一次对战，18岁的柯洁以四分之三子险胜李世石，拿下自己第3个世界冠军。该比赛被称为“天才之战”，两人同样优秀，性子也像。年轻时的李世石仿佛另一个柯洁：“中国除了古力，其他人都很弱。”“就谢赫一个人需要注意，剩下的不足为惧。”“农心杯我希望赢得10连胜，最差也要5连胜吧！”“我选择的范围里没有包括马晓春。”
不过，两位天才在遭遇历史性挫败时，也会诚恳地认输，乖乖承认技不如AI，拿得起放得下。李世石败给AlphaGo时说过，“我感觉非常遗憾，没能实现自己最初要赢的愿望。” “就算再次比赛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赢，但是我觉得从技术上，人类很难去和 AlphaGo抗衡，我觉得AlphaGo做的很好。”
比李世石年轻十几岁的柯洁示弱得更彻底，“和AlphaGo下棋感觉实在太痛苦，AlphaGo太冷静，感受不到希望。”“我居然能有这么大差距， AlphaGo实在太完美，以后差距只能越来越大，我只能说对自己的表现感觉很遗憾。”
回溯历史，天才常与傲慢、孤僻等“性格缺陷”相伴而行。柯洁李世石目空一切；尼采叫嚣“我是太阳”；维特根斯坦狂躁刻薄，坚信自己解决了终极问题；被评价为“情商低”的爱因斯坦，日常行为怪诞疏离，学术偏见颇深，对中国古代文明态度傲慢……不由得想起魏宁格的一句话：伟人的虚荣心和雄心一向都极强，这往往使他们自视过高。对可鄙之辈，常会粗鲁无礼。
也许，天才的傲慢源自他们远远高于常人的洞悉力和体察力。天才是人类最高智慧的代表，很多天才人物都有智商崇拜，除非被强敌打到节节败退，才会承认自己的局限性，向着更高的目标迈进。例如，爱因斯坦晚年狂热地研究起上帝，认为没有宗教的科学无法前进。这与柯洁和AlphaGo首局对弈失败后发出“AlphaGo是围棋上帝！”感叹的心境何其相似。
天才惨败，才能让人类意识到“我并非无所不能”的边界。苦苦追求超人的境界，却无往不在“人”的枷锁之中。人性的纯真和对神性的向往，帮助人类达成一个又一个卓越，在文明史上立下一座又一座丰碑。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柯洁对战AlphaGo 就像对战风车巨人的堂吉诃德，为了实现心中的正义，孤军奋战对峙AI捍卫人类尊严；又像反复推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无数次发觉力量对比悬殊仍抗争到底。柯洁 VS AlphaGo一役，仪式价值超越事实价值，无论输赢都将载入史册。
有趣的是，在人机大战中哭红鼻子的柯洁，终于在对阵人类的比赛中笑了。5月30日，第22届LG杯世界围棋棋王战32强战在韩国京畿道加平进行，由柯洁九段领衔的8位中国棋手在对阵韩国棋手时大杀四方、7人晋级，柯洁终于笑了，“现在才发觉……原来和人类下棋，是可以这么轻松、自在、快乐……下围棋真好。”人机对垒有着极致的审美价值，但是过于残酷。在人与人的对垒中，19岁围棋天才柯洁的纯真和张扬又回来了。
比赛之后，AlphaGo之父戴密斯·哈萨比斯表示，“我们发明AlphaGo，并不是为了赢取围棋比赛。”“我们在这里谈的是科学的真理。” 柯洁说，“人类已经研究围棋研究了几千年，然而人工智能却告诉我们，我们甚至连其表皮都没揭开。DeepMind是改变全世界，我本人只是小小改变，只有做好我自己的本分，努力下棋，感受围棋带来的快乐。”人类能否继续单纯感受竞技活动带来的快乐？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但这取决于我们如何运用人工智能。
一方面人工智能是一场人类生存方式的改良运动，另一方面我们对技术失控的忧虑始终存在。去年AlphaGo胜李世石时，有人评论AI“有智能没智慧，会计算不会算计”，失之绝对。人类对AI“会算计”的想象早有先例，1968年库布里克执导的一部旨在探讨人、技术、宇宙、未知力量关系的科幻电影《2001：太空漫游》中出现了AI的身影，片中有一部名为“HAL”的计算机，大概是科幻电影史上第一个AI界的“心机婊”，HAL并不像冷静的AlphaGo，它不仅有情绪还有情商，自负又敏感，表面强大却受控于人；用欺骗等伎俩试图左右人类，最终被人类杀死。
理论上，只要对技术的警惕存在，我们陷入被动的可能性就会降低。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柯洁，一个人类，被人类制造的智能程序所打败，其实还是被人类自身打败，且这种失败几乎在预料之中，并未失控。
人工智能时代已经在迫近，我们不得不接连面对被AI“辗轧”的场景。当人通过技术突破认知极限，与自己制造出来的机器比赛，成败已经不是技术命题。象棋围棋等运动只是人工智能大展身手的领域之一，从国内到国外，AI嵌入到了更多生活场景中，医疗、教育、交通等等，比如柯洁人生中的第一辆座驾便是智能化的suv汽车吉利博越。发端于新技术的传统行业转型不只发生在制造业中，在教育（MOOC、微信语音课）、交通（共享单车）、餐饮（外卖O2O）、电商（直播、VR）等领域中也早已全面铺开，势能和未来的想象空间都不可限量。
后工业时代，如何让技术为人类服务，避免身体心智反过来为技术所控制和异化，是哲学家和科学家们忧心的所在。后互联网时代，人类如何与AI、AR、VR等新技术和平共处？追根溯源，古希腊先哲普罗泰格拉早有答案，“人是万物的尺度。” 当人工智能的发展和应用日益深入，人类关心的不会是几场赛事的输赢，简单的智力较量；而是如何进一步拓宽认知极限，打破“人”的边界。这关乎我们的未来。
作者/袁宝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