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我们国家，现在是做不到这样的，别说发表观点了，随便说一句话都会有人上来喷你。说不定我发的这条留言也会有人喷。
群体所接受的判断，仅仅是强加给他们的判断，而绝不是经过讨论后得到采纳的判断。
——《乌合之众》
情绪真是互联网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观点对立的情况下，一句“你傻X”基本可以结束多数对话，剩下时间用来讨论到底是“你傻X”还是“我傻X”。直接造成的后果是，用户表达意见变得越来越中庸，观点交锋成了奢侈品，长此以往，优质内容生产者逐渐对平台失去信心。
可以理性讨论的社区还有吗？至少在开放的中文互联网社区里，这样的社区几乎消失了。
CNNIC 8月发布的《第4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我国网民数量逐年增加，截止6月，网民数量超8亿，普及率已经达到了57.7%，与之对应的学历结构中可以看到，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再次下降，只占其中10.6%，网民仍以中等教育水平的群体为主。内容产品逐步下沉的增长策略，进一步扼杀了建设小圈层讨论社区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全球来看，理性网民数量也不多。让英语国家网民，尤其是美国人最为上瘾的Reddit，月活已经突破了3亿，水贴自然不少。我们即将聊到的子版块Change My View（以下简称CMV）积累了60万理性用户，只是时间长达5年之久。好在，这60万人几乎可以等同于“全网最优质杠精”。
“理性抬杠”有多难？6000字发帖规范和中心化的精英价值观
全媒派往期文章《评论区惊现新物种！让内容生产者退避绕道的“杠精”是怎样一种存在？》中曾经拆解了各大类型杠精的话术。杠精之所以叫杠精，往往是因为只表达情绪不表达观点，他们对任何一个观点都不服，但是，骂完就跑。
CMV里，发帖人和评论人之间形成了自发的默契：单纯抬杠者“不配”在这里辩论。这当然不是一开始就形成的。
5年前，17岁的高中生Kal Turnbull已经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因为有点“奇怪”的闲暇时间，试着创办了一个理性讨论的社区。早期，社区也曾招来大量广告和仇恨言论，但经过5年时间里不断完善的发帖准则，现在的社区已经成了抬杠届的一股清流，价值观相同的用户营造出的社区氛围。
6000字发帖规则：必须抬杠
CMV规则页
CMV的核心理念是建立一个理性讨论的社区，首先，你需要提出一个论点并解释论点的背景，可以有人call out，但必须针对某个点进行反驳。CMV所信奉的，是只有对立才能碰撞出新的火花。
论坛建立之初，主要以政治类话题为主，到现在几乎是讨论一切可以讨论的话题。
为了让用户“好好说话”，管理者编写了多达6000词的“抬杠指南”，涵盖了发帖、评论、“多重标准”、人工审批和语言标准，并且不定期更新，最近一次更新是一个月前。
发帖规则：
要讲观点背后的原因，不要观点本身
要500词以上小作文，不要一句话陈述
要讲自己的观点，不要陈述第三方意见
要开放，不要狭隘
要标题清晰，不要标题党
要有立场，不要中立，也不能人身攻击和吹牛逼
要3小时回复，不要撩完就跑
回复规则：
要反驳，不要中立和强化原po观点
要有礼貌，不要粗鲁和人生攻击
要容许他人犯错或评论质量不高，不要贸然评价
要对不同观点持开放心态，不要固守已有意见
要有干货，不要链接、抖机灵和“顶”
这有点像互联网上一个另类的存在，每个事件都能产生不同的解读，你可以和不同的人讨论，过程中，你可能改变观点，也可能不会。
这五年间，为了保持论坛的和谐，CMV也一度画风跑偏，人们只说，OK，我同意你的观点。直接导致讨论无法进行，所以论坛的新规则则是：必须不同意，哪怕只是反驳其中一个极小的点。
而CMV真正让用户上瘾的，是你一旦在辩论交锋中真的改变了一个观点，你能收到一个三角形的Delta奖励，它代表的不只是答主在分数上的进阶，还有质量的认可，因为“赞”和“顶”是无法推动一个事件向深度进阶的。
高度中心化的精英主义氛围
在CMV，“被驳倒”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拒绝“被驳倒”才是。可能有人认为观点被改变或者被批评是一种软弱的表现，但Kal认为，敢表达和敢改变才是强者之姿。
而维持这样的价值观，除了依靠多达6000字、细化到各方面的论坛规则外，也依靠22位自发的志愿者版主完成，版主需要处理用户发言的不当部分，比如灌水、恶意言论和与主题无关的讨论，也需要对论坛规则中的不当部分进行及时更新。他们中时间最长的已经有5年，现在还在不断招聘新人，以确保不同时间段都有版主巡版，维持不同时区用户的需求。
这使得CMV的整体讨论都倾向于精英主义，在规则和版主层面剔除了低质量言论，虽然牺牲了幽默元素，但至少可以保证讨论在可控范围内进行。
最近被顶上来的热门帖子是讨论“伤害事件发生时，给出避险建议的人并非持有‘受害者’有罪轮”，发帖人写了一篇近1000词的小论文，从“国家无法保护人民”和“犯罪永远存在”展开，有背景、论点、论据、假设和举例，比较让人感动的是，所有评论和发帖人的回复都以“我认同/理解你的看法，但是……”作为开头，而非直接否定，只表达观点。
Kal所提倡的“反驳”，不是完全对立的两面，而是辩论双方针对事件的某一面提出的不同可能性，比如上述例子中，反驳者从社会教育、国家机构、犯罪行为学等方面指出了发帖人的盲点。看起来，CMV的用户或许可以称得上是共情能力最好的一届网友。
再小的声音都值得被听见
传播学上有一种理论：沉默的螺旋，指的是如果人们觉得自己的观点是公众中的少数派，他们将不愿意传播自己的看法；而如果他们觉得自己的看法与多数人一致，他们会勇敢说出来。而且媒体通常会关注多数派的观点，轻视少数派的观点。于是少数派的声音越来越小，多数派的声音越来越大，形成一种螺旋式上升的模式。
CMV鼓励每个人都参与话题讨论，或许有用户因获得的Delta数量较多，在回复页面可以获得更多关注，但这只是支撑评论者的意见大V的身份。新人享有同样的发言权，在“原po 3小时必须回复”的制度下，每一个微小的声音都值得被听到。
幕后大佬和赚钱这点事
Kal Turnbull 5年前创办CMV时还是一个高中生，如今已经从爱丁堡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毕业，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CMV对他后来的人生有什么帮助吗？“CMV帮我了解了用户表达和观点转变的过程，而土木工程专业所要求的分析思维又进一步帮助他做好CMV的管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