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等信、回信,曾是那么重要的事

admin2025年05月19日 20:5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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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所以身体经历的痛苦早忘了,唯有一种感受,是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生恐惧的:ICU里弥漫的死亡气息。

插图/赵阳
 
 
  我曾收到过一封几乎改变了我生命轨迹的信。2011年,那时我正躺在协和医院的ICU里,写信的人是我的父亲。写信的那天下午,他刚刚拿到医院对我下发的病危通知书。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封信是他当时想要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唯一能够抛出的绳索了。
 
  我得的是一场凶险的非典型性肺炎,从发病到住进ICU只间隔了5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所以身体经历的痛苦早忘了,唯有一种感受,是我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生恐惧的:ICU里弥漫的死亡气息。
 
  头顶24小时都不会熄灭的白色灯光颠倒着昼夜,枕边的机器一刻不停地微微震动,发出房间里唯一的声响。那些用来隔开病床的布帘,让房间保持着诡秘,更显得毫无生气,但也许这样更好——每当它们被拉开的瞬间,我就会和“邻居们”打个照面,他们表情漠然,喉部或口中插着的导管让脸部的线条扭曲出狰狞。他们是那样安静和僵硬,像是博物馆里的标本,医生要花些力气才能帮忙翻身,他们既不配合也不反抗。不像我那样令人头疼——只要主治医生一露面,就会拽住他的衣角大哭着求他放我出去。住在那个“寂静岭”,我几乎不能确定意识的清醒是幸运还是不幸。
 
  每天,我有半个小时可以见到家人,他们排着队,换上无菌的罩衫,一个接一个地进来,握握我的手,送上一些安慰的话,有的人哭,有的人强忍着不哭。拥有一个亲戚众多的大家庭,半个小时被迅速地切分成一个个两三分钟。我几乎没有听进去任何人的话,只是拉着每一个人,不断地告诉他们,我想出去。现在想想,他们可能会觉得当时的我已经神智不清了。我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给我写信的。
 
  他先是向我介绍了我的病情,医生的态度,以及ICU里的设备,甚至包括通风系统之类,用来说明我为什么要被关在那个他也觉得“不想多待一分钟”的地方。前两页的信纸上,是一个异常冷静的父亲。他回避了“病危通知书”或者”死亡”这样比较直接的字眼,而是用“不可挽回的后果”来向我说明严重性。这使我当时并没能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死亡的边缘。所以,这些内容,瞬间就被我抛之脑后了。
 
  但他笔锋一转,写道:“姑娘,爸爸这辈子没有做太出息的事情,只是把你养大。”我刚刚准备逃离就被它击中,整个人跌落在了接下去的字里行间。
 
  那里面的父亲和我熟悉的充满自信的形象相距甚远。他正慢慢把自己变小,示弱,纸上涂涂改改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就像是支支吾吾的闪躲。“只能让你和妈妈达到吃饱穿暖这人生的基本生活底线,没有让你们娘俩享什么福,我只有这么大的能量了,愧!”他接着检讨了自己的倔脾气和诸多缺点,我不得不认真地读下去。直到他开始述说自己那唯一,且我无论如何必须继承的优点——遇事冷静。他要我冷静下来。
 
  他对我说:“我的姑娘,我们全都在看着你,在这时候,我们已经帮不上你什么忙,全靠你自己了。”“爸爸这时不想对你说,我们有多痛心、难过,宝贝求你快好吧,这些让人心酸,打击意志的话。”“人生要的是过程,不要结果,可人在得病的时候,别去管过程,只要结果。”
 
  我没法回信,但结果是,我活下来了。我绝不会说是这封信救了我的命,但它的确拉了我一把。
插图/赵阳
 
  我只收到过这一封父亲的信。毫无疑问,信里有太多情感,是他不可能用其他方式表达的。之后,我再也没打开过它,却始终不会忘记它。终于拿起来重读的时候,信纸已经发黄了。父亲的字很好看,虽然密密麻麻,比平时多些散乱。这一次,我意外地发现,落款的“3月2日”被他写成了“2月2日”。原来,信里要我冷静的父亲,竟一直写到末尾都还在慌张地落笔。
 
  作家若泽·萨拉马戈说,电子邮件永远不会沾上泪水。是的,它也不会让你看到写信者的停顿、修改,他的迟疑和自我否定,更不会让你发现一个父亲的故作镇定。
 
  前几天,就在我们准备将这期“夏日阅读”的主题确立为对书信集的阅读时,一个年轻的同事问我,你们真的写过信吗?当然!我顶着直面自己年龄的尴尬,回答得毫不犹豫并且幸福洋溢。
 
  何止写过?在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写信、等信、回信,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每周末,把写好的信放进上学途中的邮筒里,赌对方会在周一或是周二收到,这样一来,到了周四、周五的时候,就要在学校门口的书信栏旁边巴望回信了。
 
  收到信,不会舍得马上拆开,白色的信封举过头顶,对着光,隐隐约约能看到信纸的颜色,再捏捏信封的厚度,就像是孩子接过装着压岁钱的红包,暗暗揣度——又厚又重自然是最开心的,它值得大段的独处时光,又轻又薄反而会更加舍不得打开,否则一不留神就用到弹尽粮绝。我们勤勤恳恳地陷入在这样一种周而复始的神秘仪式里,那种有着固定节奏的往复本身就是一种约定,它有时甚至高于信里的内容。
 
  信件总是有魔力让人视若珍宝,翘首以盼。鲁迅先生就曾在一封写给许广平的信里不小心透露了他是如何掰着手指头等待回信:“今天下午刚发一信,现时又想执笔了,这也等于我的功课一样,而且是愿意习的那一门,高兴的就简直做落去罢,于是乎又有话要说了——这时是晚上九点半,我一边洗脚,一年想起今天是礼拜五,明天是礼拜六,又快过去一礼拜了。此信明天发,省得日曜受担搁,料想这信到时又过去一礼拜了,得到你的回信时又再一礼拜,那么总共就过去三个礼拜了。那是在你接此信,我收到你复此信的时候的话。虽然真个到临还有些时光,但不妨以此先自快慰!”
 
  他还说道,寄给许广平的信,他都是送到邮局,不喜欢放在街边绿色铁筒里,因为总疑心那里是要慢一点的。他也不喜欢托人将信带出去,总是自己慢慢地走出去,说是散步。
 
  “信收在衣袋内,明知被人知道也不要紧,但这些事自然而然似觉含有秘密性似的。”信送到邮局,门口的方木箱他也不愿放进去,必定走到里面投入桌子下,心里又想,天天寄同一名字的信,邮局的人会不会古怪?挽救之法,是用别号的三个较生字眼的字代替常见的二字。说起这些小心翼翼,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鲁迅书信手稿
 
  书信,古老又温情,它已然不再是人与人之间首选的交流方式,我们无意呼唤它重新回到生活的中心。但我们想象,当你拿起一本书信集,重新面对这种近乎被遗忘的沟通载体,会有许多奇妙的发现,就如我的同事们所发现的:
 
  卡夫卡的《致密伦娜情书》里除了动人的情话,还暗含着他人生最后几年的人生命题,包括他的恐惧来源,小说《城堡》的创作本质以及如何看待自己痛苦分裂的一生;在《E.B.怀特书信集》那部相当于自传的作品中,我们能够发现乡间对于怀特的特殊魅力和启发;《抒情诗的呼吸——一九二六年书信》里,帕斯捷尔纳克的苦吟和茨维塔耶娃的高亢都显得真实可触。与之相对,里尔克的回信沉稳内敛,却像一块坚定不移的磐石,为两个年轻诗人肆无忌惮的倾诉提供了温存的包容与保护……
 
  在书信里我们也许会重新认识一个人——在古希腊,书信被认为是“灵魂的眼睛”,没有读过一位名人的书信就不能算是真正地了解他;重新发现一段历史——比起历史书上的正史,包括书信在内的不起眼的史料,也许更具真实性;或者,重新面对自己——放下书,你也许也会翻出抽屉里一封发黄的信,一头钻进它所搭建的时光隧道里去。
 
  何况,我们永远无法想象一封信里会装着什么,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寄给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一封信中,附上了私人的烤饼配方;纳博科夫在写给妻子薇拉的信里为她设计了填字游戏和字谜;爱因斯坦和玻恩既在通信中就量子论进行争论,也谈及家庭琐事……所以,打开一封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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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力那24分钟前 回复284

就是因为病人多,专家少,你还要抓?如果你是一个专家,一天12小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给20个病人看病,可是外面排队的病人有100个。

Taso韩先生28分钟前 回复284

就是因为病人多,专家少,你还要抓?如果你是一个专家,一天12小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给20个病人看病,可是外面排队的病人有100个。

加力那28分钟前 回复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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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so韩先生24分钟前 回复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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