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财经成立5年来,亲身经历着、记录着行业的发展与变迁。从实体音乐内容到流媒体传播,人人都可能是下一位明星。传统纸媒到轻博客、自媒体,发声方式更加自由,人人“乐评人”的时代中,媒体人是否正在流失自己的话语权与公信力?我们的媒体同行们该如何自处?
在音乐财经5周年暨小鹿角APP发布会的论坛上,我们请到了知名乐评人、音乐及娱乐文化策划人卢世伟;智慧小狗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总经理、资深唱片企划、知名乐评人流水纪;娱乐唱片公司A&R、资深乐评人强叔;资深媒体人、音乐企划人张昭轶,聊聊《乐评人\媒体人职业现状与音乐行业变迁》。
小鹿角:因为今天是音乐财经5周年的活动,想让各位老师来聊聊,两个5年前,也就10年前(2009年)大家各自都在干什么?
流水纪: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暴露年龄的问题,当然10年前我也是年轻人。(笑)2009年我刚刚大学毕业,那会儿我留校成了音乐学院的辅导员老师,正在经历内心非常痛苦的纠结。留校是为了满足我爸妈的心愿,觉得留在大学里会是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但这其实并不是我当时最想要做的工作,所以也对未来有一点迷茫。
当时是有一个机会可以来北京做音乐相关的工作的,但是那一年冬天我还是在非常拉扯跟煎熬中。一方面,每天我要照顾那些音乐学院大一新生们的生活,每天给他们安排琴房、练功房、专业课老师,他们上课的时候,我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门看他们在干什么,就为他们操碎了心。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一直还是对音乐行业非常感兴趣,从大学时候就开始写乐评。
我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10年前有一个非常火的网站叫TOM音乐网。他们网站基本聚集了一批我第一次认识到的比如说金兆钧、科尔沁夫等乐评人前辈,那会儿他们都会在上面发表文章。我也是从大一大二开始,在音乐论坛上写乐评类的文章。
卢世伟:10年前的冬天,其实流行着一首跟冬天特别反差的歌,叫《春天里》。那是汪峰那一年发表的专辑中的一首主打歌。
10年前那会儿应该是我在《音乐周刊》的第5年,这个时间我们应该是在跟974北京音乐广播联合准备那年的中歌榜颁奖。我依稀记得那年颁奖礼上出现了一个破天荒的局面,好像是那一年张靓颖、李宇春和毛阿敏共同演唱了一首《心恋》。
那年的整个工作基本都是在《音乐周刊》吧。当然从那年开始,我也参与到了一些朋友的音乐策划里。比如说,马天宇同学在那一年(2007年)发表了他的一张转型专辑《飞》。这张专辑整个是我来帮他策划的。李宇春也在2009年发表的一张她非常重要的专辑《下个,路口,见》,仿佛是给这一个10年留下了一个预示,所以在10年之后,我们又在这个路口见到了。
强叔:我个人印象最深的是,2009年我一整年做了一件事,至今为止都觉得特别骄傲。我相信有一个网站,在座的所有人应该都很熟悉,这个网站叫豆瓣。
豆瓣网在2009年的时候刚推出了同城活动。当时我组织了将近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的小聚会,每一个周五的晚上固定在旧鼓楼大街旁边的一个胡同里的小饭店。这个聚会不用报名,你只要每个周末无论是刮风、下雨、下雪,只要来就一定有人,大家喝酒、聊天,甚至唱歌、唱戏。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那种场面。
因为大家都知道,豆瓣最开始的核心就是旅行、音乐、电影跟书籍。音乐是它很重要的一部分,有很多喜欢音乐、喜欢唱歌的人。那一年里我可能认识了好多人,到现在可能有很多都已经完全都没有印象了,但是那段时光我印象深刻。因为那时候我跟很多的年轻人一起,把自己喜欢的音乐内容去进行交流、分享。古意一点的话我们叫“把酒言欢”,大家共同度过的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然后在工作方面,我2009年的时候已经辞掉了以前的工作,做自由撰稿。当时写的东西很多,有非常不入流的歌词;还有一些剧本;还有给电子杂志写“怎样拍摄封面女郎更性感”,这些乱七八糟的工作都是在那一段时间。但是那一段时间跟别人交流音乐和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带来的温暖,一直让我非常难忘。
卢世伟:我补充一点,刚才强叔讲到豆瓣,2009年对我们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年的年底我们开通了微博。我们作为可能第一批被邀请参加内测的用户,首先加入的微博。
张昭轶:我2009年做到自己的第一家公司,前几年才注销了。当时还没有真正成为从业者,写的第一篇的论文也是电子商务相关的:《电子商务核心生态价值链的发展与延伸》。
那时候印象中K歌最多的《突然好想你》,五月天《后青春期的诗》发布一年左右的时间,那个节点印象深刻的事儿挺多的。当时我去陕西教书了一段时间,就在那个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写了一些歌,至今还是demo没有发表。(笑)直到我自己的个人第一张专辑,就5年前的事情了。
有几个节点,很碎片。微博也一起开通了,那时候因为周围都开通了,所以我们就开始进了这个圈子。但也不知道,因为后来也有好多奇怪的轻博客,类似点点网。我想起来最近合作比较多的一支乐队,咖啡因乐队,也是08、09年听他们歌的。还挺巧的,那时候他们成员里我的好朋友还没进去。想到这个现在感觉还挺奇妙的。
强叔:我觉得主持人上来就是一个坑,直接先挖掘10年以前,我们就都很有压力。(笑)
流水纪:这10年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事儿忘记说了。除了我们卢老师十年如一日保持着美貌跟身材,10年前我们仨应该都还挺瘦的。
△卢世伟
小鹿角:刚才大家都在说卢老师,我们也来问您一个问题。我知道您的简历非常丰富,之前还做过英语老师。成为媒体人之后,也有在传统媒体的经验。而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媒体都在逐渐“电子化”。您能不能以切身感受和我们聊聊,从前与现在的媒体人都有哪些变化?
卢世伟:以前媒体可以说是一个专业名词,它有很高的专业门槛,尤其在我当学生的时候。我是1994年大学毕业的,那会儿能成为一个记者,对于所有的家庭和学生来讲,是一个非常难得、高尚的事情。我记得自己在毕业的时候,曾经考过武汉电视台的英语记者。虽然当年按照学校的体制,我是应该去当老师的,但还是有点想挣扎一下。
那年武汉电视台说是要在英语系的应届生中招10个人。我考的第6名,我上铺比我多半分,第5名。但是最终结果是就只录到第5名。那个年代可以看到,体制内有很多门槛。04年我自己当了媒体记者,05年开始成为《音乐周刊》主编。我曾经亲自开掉了一个传媒大学新闻硕士专业毕业的学生。我记得在我做记者的时候,我曾经问了一个问题。记者之前,我只是通过互联网发表一些我对音乐、戏剧、舞蹈等各方面的看法,可能获得了一些朋友的认可。
后来就有做音乐、杂志的专业媒体朋友问,“我们要办一本新杂志,你要不要一起来?”当时我问了他一个问题,“第一,我不是学新闻专业的,第二,我已经31岁了,这种条件还能不能去成为一个你们所希望的记者?”当时回答我的是,希望我来体现专业,第二个,我是能写的,可以来试一次。基于这样一个门槛,我好像很容易就进来了。当我自己当上主编之后,曾经有人说《音乐周刊》是“内地音乐圈的黄埔军校”,很多大家知道的人物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包括尹亮、崔恕、科尔沁夫等等。
当时我也会衡量,你加入音乐媒体的门槛应该在什么地方呢?后来我发现我们周刊里真正新闻专业毕业的学生少之又少,大部分记者是因为对音乐有非常深的了解,或者本身就是乐手和音乐人。既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又对行业有一定了解。
反倒那些真正传统学新闻专业的学生,并不适合担任音乐媒体。首先,他们对音乐了解得非常少。当你要去采访音乐行业的人,但对他们一无所知,就无法跟他们进行平等、深入的交流。其次,传统学新闻的学生,他们学习到的是非常框架性的,但音乐是相对比较有创意的一个行业,它不可能按照传统新闻的方式去呈现。所以在那个年代,我们会从这些角度给音乐媒体的从业者设立一些我们自己的门槛。
再说进入现在这个时代,我最大的感触是这个行业已经完全没有门槛了。真正那些有门槛的人反倒不太适合在这个行业继续生存。这可能是我从业15年最大的感受。
△流水纪
小鹿角:聊到门槛,近几年随着《我是歌手》《乐队的夏天》等节目播出,国内很多普通观众开始留意到乐评人这一职业。大家也开始讨论,什么资格可以成为乐评人?乐评人是否必须具备专业性和客观性?想请问流水纪老师,您怎么看待这些质疑?您对自己的职业定位又是什么?
流水纪:首先,乐评人这个职业,如果我们放在当下中国的大环境来说,其实是很少有人会真正以乐评人为一个固定或主要职业。就像今天我们台上几个人肯定都写过很多跟音乐有关的文章,但应该没有人真正的职业就是乐评人,至少也不会是完全只依赖这一个身份。但是如果放到欧美环境来讲,我觉得乐评人是一个非常有专业性、有准入门槛,同时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
如果我们以欧美乐评人的标准来看,其实乐评人身上肩负的是,引导大众在某个层面上音乐的审美,同时也负责向大众推荐,在他审美范畴内非常有价值的音乐类艺术作品。这两个标准放到当下中国环境来说依然是成立的。
其实从金兆钧老师那一辈算起,直到我们现在更多年轻的乐评人出现,大家也还是在不断践行着这样的准则。只不过从国情上,一方面,乐评人本身的社会地位和重要性跟欧美那边是没有办法比的。另一方面,当下中国处在一个审美爆炸、选择多元的时代,卢老师也讲到,作为媒体这样的专业性人才可能都已经没有任何门槛。如果要区分,一类是有一定专业价值的月饼,还有一类叫做听后感。我希望大家对这两种不同呈现形式的文章有一个区分。
如果从听后感的角度来说,我在微博或任何自媒体上发表对歌曲、歌手的感受都没问题。以及豆瓣每张专辑的条目下面,大家会看到大量豆瓣定义的乐评,但我看来其实就是听后感。乐评最基本的,你还是要有自己的乐理知识做支撑,但不代表你一定要音乐专业出身。像我大学学的就是英语,也从没有系统、专业地学习过乐理。但当你想撰写乐评类文章也不能以此为借口,你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吸收、学习相关的专业知识。
但另一方面我觉得专业知识也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它是一个基础,最重要的是你的文笔、转换能力、思维可以把想要进行的审美上的输出,作为一篇有一定专业理论基础知识的文章呈现出来。所以当我在大学开始写乐评的时候,也不用强调乐评这个定义。而且那会儿乐评人在我心里是一个特别崇高的职业。所以我的自我介绍会写是一名“唱片消费指导员”,我就是想讲讲自己的想法,给大家推荐一下,而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高度,居高临下地指导大家。
我觉得很多对乐评人感兴趣或者认为乐评有价值的部分年轻人来说,不管是作为读者,还是想成为类似乐评人的角色,还是应该重视专业的基础理论知识,同时你区分真正有价值的乐评和有价值的听后感。前几天我看到一篇文章讲到我的心坎上,讲的是粉丝写文案这件事情。现在很多粉丝给自家爱豆打call的时候,文案真的太精彩了,特别有文采,有时候让我们这些做企划、做文案的人都感觉到特别巨大的压力,出口成章。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受古风、二次元文化的影响比较大,经常会出现文言文文案,有些看了我都目瞪口呆。
但是,这样的东西真的就代表我们做文案、做策划的人要失业了吗?其实再仔细看,粉丝写出来的文字很多还是经不起推敲的。举个简单例子,比如粉丝在夸鹿晗的时候会说“林深时见鹿”。这句话是出自李白,但原意中的“时”不是时候的意思,是时节、季节,就是树林很茂密的时节就会看到鹿,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不管,他就觉得那是林子很深的时候就看见鹿了,直接拿来用。还有比如陆游的那句“铁马冰河入梦来”,有的粉丝就会对爱豆表白,你是我的铁马,你是我的冰河,你是我的梦,这样的表达我觉得也是挺触目惊心的。所以我觉得说大家在专业领域里去探讨乐评是否有价值,这是乐评能够成立的基础。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基础才会有乐评这个东西,在今时今日的中国存在才有它的意义。我们的乐评人本来就没有欧美那么好的环境和生态,单乐评人就可以养活自己。而且现在大家对于乐评的价值到底有多少也是因人而异的。更何况有时候乐评、听后感跟通稿已经越来越混淆。我特别希望乐评在今天的华语乐坛,在大家的精神文化消费里,还能够占据一角,能发挥价值,希望大家重视乐评传递出的,在专业和情感上结合的那个点。
△强叔
小鹿角:好的谢谢流水纪老师。我知道与其他三个老师不同,强叔您主要关注的方面是电子音频器材的圈子。原来有一个词叫“发烧友”,但随着现在音乐科技的不断进步,更多不管是行业内外的人都在选择听歌设备(耳机、音箱)上大花心思,大家都开始在意听音乐的更多细节。您能否结合这些年的体会,和我们谈谈大众对音乐的态度变化。
强叔:如果说到这些年来整个音乐内容的受众,他的心态变化是没有的。这个变化我总结得特别接地气,就只有一个字“钱”。听起来特别庸俗,但实际非常真实。因为比如说中国流行音乐第一次大发展,从8、90年代的时候,我们进行音乐实体和音乐内容的消费是真金白银的。即使你买的是盗版磁带,也是要付出真正的钱才能获得。那时候开玩笑,我们每听一盘正版磁带,一定要把整张专辑听完,一首歌一块钱啊。
之后就经历了一个由技术改变带来的冲击,模拟时代向数字时代转变。网上越来越多的数字音乐,这时候还不得不提一下,中国跟其他国家、地区相比有一点点特殊性,曾经一段时间我们的版权有一些混乱的问题。大家听歌不需要花钱,人们对于音乐内容的消费习惯,变成了可以在互联网上通过不需要付出物质代价获得。
第二个转变就是当数字音乐的版权已经逐渐没有问题,真正的数字音乐出现了。随着流媒体的大发展,让人们可以不通过传统收听音乐内容的器材,只通过一个智能终端获取音乐内容。但同时又需要重新对音乐进行消费行为。
所以我总结是,一个人是否愿意为自己喜欢的类别比如说音乐,进行真金白银的物质付出,这一直是音乐爱好者、消费者最原始的心态,这一点其实是没有变的。
第二个方面,器材上人们越来越多,在能力范围内选择价值更高的、调音水平更高的比如耳机或音乐播放器。但其实听到更多的细节也并不完全是使用这些高端设备能带来的全部享受。
声音音乐内容的产生是有很多精细设备进行生产制作的过程。大家花费很大的一部分唱片音乐内容制造费用,其实是来自制作、录音、混音。大家会选择更好的录音棚、录音设备,选择国际上更知名、有经验的录音师和工作人员来进行整个音乐内容的创作。付出的精力和物质是非常庞大的,势必造成了这样的内容应该能够成正比去匹配更好的回放设备。
就比如说我和粉丝说,其实你们平时听到的声音真的不是你们爱豆的声音,你觉得是而已。他的声音是在某一个频段上,跟平时拿你的设备听到的不一样的。很多人可能就会去尝试,发现的确有细微的区别。
如果你喜欢音乐,喜欢你的爱豆做出的音乐,在你的能力范围下,是不是就应该选择这样能够通过音乐跟他接近的方式?升级设备很显然就是最简单达到这样效果的方式。
△张昭轶
小鹿角:好的。接下来想问一下张昭轶老师,以您作为音乐企划人的身份,近年来互联网的冲击下,企划案例中可以见得哪些对传统音乐工业的改变?
张昭轶:技术改变了很多东西。就像10年前想不到手机会占据我们那么多时间,听歌也因为流媒体花钱越来越少,推广也很简单,不需要算几块钱几首歌的事情。但是钱和感情投入越少,回报就越少。我记得有本书,“豆瓣打卡胜地”《有生之年非听不可的1001张唱片》,记录的是流行音乐开始的地方。它成为一个主流文化之一,但如果没有留声机的技术,没有麦克风等的商业化应用,我们也没有版权这事儿,也没有很好的商业模式。
从内容角度讲,我觉得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前几年我做唱片公司,那时候跟小鹿角音乐财经结缘,几个做媒体的朋友就会劝我,说我是个幕后大家都不知道我,以及这个行业好像很惨。我其他朋友们做投资去了,现在好像还变成甲乙方关系了。
前几年,我很多投资圈的朋友让我帮忙联系张学友“买盘”,就是想承包他的演唱会。一首歌就够了,《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嘛。之前也在小鹿角学院开过课,我们的流量现在越来越简单,在宣发上有些跟传统相关的事情依然值得做。还是会探讨金曲奖的审美,音乐的艺术性和流行性到不到基准线。所以传统的审美对我们来讲依然重要。
强叔:因为现在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大家的时间更碎片化,听众的方式也带来很多变化。我们从业者感到有些困惑。我每个月都会给某奖项进行十佳评选,要求是大碟,就是一张完整的专辑,但有时候一个月真的挑不出来10张完整大碟出现。大家都在出EP。无论从营销角度,还是整个制作难度,而且他们时间也有限,EP可能更适合。但是因为我经历了从模拟时代的洗礼,到数字时代的转变,我真心希望歌手们能够把制作一张完整音乐专辑的概念这件事重视起来。
今年6月,我在伦敦地铁站,非常惊奇看到了麦当娜新专辑海报。你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在国内见到过地面音乐内容的硬性宣传。看到的更多是粉丝集资的为爱豆过生日。
7月份的时候我正好去了一趟东京,在涩谷最大的唱片店TOWER RECORDS看到麦当娜专辑出售,我非常惊喜地发现,那张专辑出的是双黑胶、CD、CD Bonus还有磁带。麦当娜可能也知道在这个时代可能没那么多人买磁带,仍然把这个传统保留了下来。真的希望音乐行业的从业者,应该保持对音乐内容的尊重,所有相关的泛音乐的产业才能更好。
张昭轶:前两天和沈黎晖老师聊到,我还会花更多时间在专辑企划上。单个的案子刷刷量做榜单、发行,一单一单可能更好。但是就像一条微博对比一本书,书对你的内容和立场的表达更系统。
在这个环境下,单曲就是快打节奏。比如抖音、快手要不要做,当然要做,但不是所有人都要做。不一定所有的艺人和作品都适合在这里过多地投入,抖音里传播生命周期很短。回到企划来讲,我更想深度参与几张专辑,我可以完整表达这个事情,而不是你看看我的皮毛,我秀秀最性感的地方就什么都不用再解释了。不是这样子的。
很奇怪,Pink Floyd在日本每两年出一次限定版,我也是手贱每次会买。所以说最赚钱的还是经典。我们在追求快速竞争的时候,最近也都在讲流量的问题,但说实话流量也没有以前那么值钱。
今年的《明日之子》这一季,说有一个歌手是百万级流量,就算她千万怎样呢?现在千万的流量也没有之前百万女歌手强。我们在做流量的时候,那些刷单公司2000台双卡手机,也是真实的流量,有没有价值?有时候我们也在怀疑。
另外,追求热点的时候也相对谨慎。从企划角度讲,我们希望不管商业还是艺术以及自己的品性,三者统一。不完全为所谓的流量低头,但也不是不追求。不能安静到没人知道你,那基本就凉了。这是个权衡,可能更需要冷静想一想,你究竟该用哪种方式表达你的信息。
内容上,音乐是生活中语言的呈现,源自人本身的情感和喜好。我们会选择更接地气、更符合现代语境的作品。前两天我们还在聊《老鼠爱大米》,网络歌手我们可以聊很久,但是从商业角度讲不好做了。有很多新东西,也有很多新玩法,不喜欢也得接受,但本质的东西没变。
小鹿角:最后一个问题想一起回顾并展望一下。各位老师可不可以总结一个词,形容一下近5年的自己和自己心目中的音乐行业。
流水纪:我会选择“信心”。刚大学毕业的我还犹豫要不要从武汉某大学的辅导员,到北京去做音乐行业工作者,最后我做出了这个选择。其实从10年3月参加工作到现在已经转眼快10年了。曾经在这个行业里我非常没有信心。那会儿我有幸跟几个行业大佬共事过,他们曾经是我的领导,比如宋柯、高晓松、龙丹妮。
曾经我会觉得自己来这个行业来得特别不是时候。宋柯、高晓松经常跟我说,做朴树的实体唱片能够大卖的年代多火、多牛逼。2005年,李宇春那一届超女一飞冲天,整个选秀歌手时代到来,我18岁刚刚进大学校园。那会儿我们寝室天天讨论,最讨厌的就是李宇春,我还把叶一茜的海报贴在我宿舍床头,那会我也还小。
等到我真正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实体也卖不动了,选秀歌手也过了巅峰期。作为行业的一份子,我好像真的找不到曾经我特别喜欢的那种坚持的理由,我只是在摸索。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身上能够继承,曾经实体年代、选秀年代为什么会喜欢音乐行业的那些信念,并且把它转化成经验,用在我正在从事的工作中,并吸收新东西的时候,我觉得我找到了这个行业发展与我个人发展的信心。
转眼快10年了,我从凤凰传奇的一名企宣变成了公司领导。我去录节目,从说是新锐唱片企划,到现在编导跟我说,老师你应该改成资深唱片企划了。从一个年轻的乐评人,到现在有人从小看你的乐评长大,内心那种“撕裂的痛楚”。
不管怎么样,在这个痛并快乐着的唱片行业,载体、渠道不断发生变化,但是如果你真的热爱这个行业,不断创造有价值的内容,这个行业永远会给你信心,好好走下去。谢谢。
卢世伟:如果说用一个词来形容,我可能还用这个词“自己”。14年开始,基本上整个音乐行业和媒体行业全面进入了自媒体时代,音乐和音乐媒体从过去具有指导性,变成更多是体现服务性,服务于粉丝、客户。现在更多音乐产品、音乐媒体,变成社交式,更多是体现跟粉丝用户的交互关系。
曾经有一度我也觉得比较混乱。我们从传统媒体做起,以前我们会像心中的一座高山一样仰望会唱歌的人,但现在身边的人就可以是发表音乐作品的歌手。不过这种混乱也更亲近,给了这个时代更多的出路和可能性,每个人都有自己表达的方式和渠道。这是个非常多元化的时代,最重要是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能满意、认可,能够给自己带来想要的结果。这个时代没有办法要求外界给我们什么回馈,只能说自己认定内心。
强叔:我选择的词是“忐忑”。两层含义,第一层是身处这一行业环境当中做的一切事情,大家最近几年都在比较谨慎地试探和前行,抱着的那颗心可能都是忐忑的。另一层更主要的是,无论面对自己的未来,还是对整个产业环境未来的期许,我们可以是上可以是下,只要永远把心放在底下作为基础就OK了。
张昭轶:那我就一个词“浪漫”吧。自己有自己的选择,我们爱这个东西,这很诚实。我觉得产业上各个环节都不能失去浪漫的能力。前段时间Taylor Swift的专辑《Lover》,这是很浪漫的一首歌,很诗意。就像一个态度一样,在创作和宣传环节,我希望能让自己和大家都感受到这种快乐和浪漫,在这份工作中才觉得这是美好的。
小鹿角:谢谢四位老师。如果我选择一个词可能会是“坚持”,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词。现在会有很多人唱衰行业,说现在是行业寒冬,也会有很多人说媒体人太苦。有时候自己很难和别人解释这种近乎执拗的坚持到底是从何而来。但只想说今天我们在这里,小鹿角音乐财经会告诉大家,不管是这五年还是之后的日子,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见证音乐行业的进步。
谢谢老师们的分享,也感谢大家的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