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州将整顿一切形式主义的检查,教师有什么意见、好的建议,支持公开发表,他们也会及时调查解决。这就是舆论场闹得沸沸扬扬的“李田田事件”。
近日,湖南湘西州永顺县桃子溪学校25岁女教师李田田发表一篇批判形式主义检查的文章,她称因此被教体局要求深夜进城说明情况,引发舆论关注。随后,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湘西州州委书记叶红专回应媒体称,湘西州将整顿一切形式主义的检查,教师有什么意见、好的建议,支持公开发表,他们也会及时调查解决。这就是舆论场闹得沸沸扬扬的“李田田事件”。
李田田老师怒批形式主义有惊无险,甚至因祸得福受到州委书记肯定,这一切首先要感谢微信朋友圈,感谢若干吃瓜群众,是网民围观促成了本次事件的完美解决。故事是这样的--
10月11日,山村老师李田田在公众号“山花诗田”发布一篇题为《一群正在被毁掉的乡村孩子》的文章。她在文章中称,自己疲于应对上级各类检查,耽误了教学。这篇文章被转发后引发关注,当晚被永顺县教体局要求删除。如果是一般的舆情事件,帖文删除,影响可控,涉事老师随后写检讨承认错误,校领导被约谈,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一切都会悄无声息。然而永顺县教体局的领导失之操切,希望震慑发帖人,彻底消除此事影响,于是乎出了个昏招--
10月15日晚上10点45分,李田田在朋友圈发布消息称,“我出事了!刚刚写作时,局里(教体局)来电话,要我马上赶进城,因为那篇文章,局长要见我。”“从乡下到城里,要一两个小时,局里说安排了一个有车的同事,马上送我进城。现在都半夜了,我很惶恐!”因为帖文被要求深夜进城说明情况,极大地引发了田田老师的不安和恐惧,于是在朋友圈发帖诉说心情,迅即引发网民关注。同情弱者,对滥用公权、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的批评,这些都是新媒体语境中普遍的价值共识。永顺县教体局到底想干嘛--
10月16日上午,李田田在微信朋友圈再次发布消息:16日凌晨零点左右,领导亲戚和一同事推开我宿舍门,把我从床上喊起来,大意是针对我的文章,县里给予一一答复,直到我满意签字,承认自己的目光片面与言辞过激。原来,领导们希望她承认错误,潜台词是希望她写个保证书,不要再随意发帖给地方添堵啦。这种神操作,在协调利益纠葛导致的缠访闹访中确实有必要,但在针对基层社会治理非利益性诉求中实则多余,不仅多余,而且会激发涉事人逆反情绪。结果是李田田拒绝了签字,而且把自己的遭遇再次发了朋友圈。人人都是新闻记者,个个有麦克风,今天的舆论环境发生了质的变化,网民不再是信息的被动接受者,而成为多元信息的制造者与参与者,话语权和发布权的下移使个体也具备了自我议程设置的能力。永顺县教体局的麻烦大了,于是乎赶紧想着“撇清”--
据上游新闻10月16日报道,永顺县教体局长潘清海辩解,并不是自己要求见李田田老师,而是她亲姑爷(系永顺县教体局人事股长)关心她,想了解一下这个情况,要求她进城。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了,姑爷也好,舅爷也罢,这个时候都是官老爷了。李田田前面的帖文还只是对准形式主义,现在朋友圈连官僚主义一块剁了。网民快意之余,纷纷转发声援,喜看弱女子单挑众官僚。社会普遍存在的焦虑情绪,成为舆论热点不断变化的重要推手,更使舆论环境复杂多变,李田田老师的戏剧性遭遇引发网民普遍关注和媒体跟踪报道,正式成为舆论场热点,永顺县教体局深陷舆论漩涡,地方党委政府徒叹奈何、欲救不能。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属于敏感议题,李老师的帖文虽然指向教育系统,但按照县域治理的实际情况来看,风成于上俗化于下,领导们自顾不暇,不引火烧身已是阿弥陀佛--
眼看事件烈度飙升,第二个该感谢的人出现了,这就是湘西州委督查室主任。鉴于此事烈度飙升,引发了湘西自治州委、州政府的重视。16日,湘西州委督查室主任前往学校调查情况,现场表态“会整顿永顺乡村教育现状,少些形式检查,减少老师的任务,不能以权给老师施压。”州委督查室主任的表态给事件定了性,也为事件妥处找到了突破口。在这样一个特殊阶段,不少网民对当地教育局,甚至对地方党委政府不信任,对公权力不信任,对社会公正缺乏信心。从以往诸多舆情烂尾事件来看,进行必要的新闻管控,或者干脆来个任你千呼万唤我自一声不吭,也能落地,虽然以政府形象和公信力为代价。但是,湘西自治州升级应对,接管舆情处置主动权,避免了舆情失控--
而且,督查室主任还批评了教体局局长,不应以姑父关心为由,让李田田半夜赶进城,这与是不是亲戚无关。督查室主任还保证,让教体局领导撤销让李田田签字一事,不准他们再找她。李田田在朋友圈开心的说,“教体局不会为难我以及我今后的发展,若有任何刁难,找他本人。”督查室主任这番话,是契合舆论场关注的,此前网民关注两个焦点,其一是形式主义在当地教育系统是否存在?其二是李田田发帖后被教体局深夜约谈是否属实?督查室主任没有回避核心问题,不仅承认了形式主义确实存在,而且透过“深夜约谈”的现象看到公权力打击报复的可能,给李田田以及所有关心李田田的网民吃了一颗定心丸,“若有任何刁难,找他本人。”社会管理者对公众情绪的安抚和正面回应,已经成为政府引导舆论,有效进行社会管理的重要内容,湘西州委督查室主任的善意表态赢得李田田的谅解--
她在与督查室主任见面后更新微信朋友圈,称“今后,只想好好教书,致力于童话小说的创作。我没玩微博,还请你们告知媒体:我没事了……感谢州委领导的理性对待、公平处理。”配图是一张87版《红楼梦》林黛玉拈笔微笑,仿佛在提醒吃瓜群众,新媒体的出现和普及,不仅带来了信息传播和聚合方式的变革,也改变了信息传播格局和形态,弱化了社会管理者在信息资源把控方面的优势。一切都很完美,但还有一个需要感谢的人--
湘西州委书记叶红专接受媒体采访说,湘西将整顿一切形式主义的检查,教师有什么意见、好的建议,支持公开发表,他们也会及时调查解决。他还称,李田田老师的文章他看了,文笔很好,支持她以后多写好作品。州委书记一锤定音,李田田老师由此“脱敏”,完成事件中的形象定格,她是一位善意的合作者,而非体制的对抗者。如果在以后的生活和工作中遭遇不公和打压,网民可看着呢。
其实,各级各地社会管理者应该感谢李田田老师,她以皇帝的新衣中小男孩的勇气提醒我们:相对开放的舆论格局,使各级党委、政府面临较之以前更为严峻的考验。以什么标准对网络事件进行性质界定,如何从整体上把握舆情事件产生机制及传播模式,如何正确地、有效地引领社会舆论?正在考验我们的基层社会治理能力和水平。如果继续用排斥社会参与的权力机制,来解决各种错综复杂的社会矛盾,已经落后于移动互联时代,定会付出高昂的行政成本和不必要的公信力代价。
回到本文的开头,李田田老师最应该感谢谁?其实是她自己。因为她的坚持和不妥协才迎来转机,否则谁也帮不了她。
作者/ 颜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