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东方管理研究院与上海第一财经传媒有限公司联合开展,系统总结和提炼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形成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管理理论,为世界贡献东方企业家的商业智慧和管理思想。
汪建:生命的征程
他不谈商业模式,不喜欢各种模式
访谈实录
周健工:DNA是在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发现的,和IT技术、互联网技术、电子计算机和基因技术发展的时间几乎是一样的。但是,IT技术和互联网技术领域中产生了一批巨头型的公司,如PC时代的微软、因特尔,互联网时代的谷歌、Facebook,再到中国的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甚至是软、硬件结合的苹果公司,那在基因技术和产业领域,中国是不是已经产生了这样类型的公司?
汪建:肯定会有的,但现在没有。DNA双螺旋结构是在1953年确定的,70年代才能真正读基因,80年代才在这个领域中出现了诺贝尔奖,这是一个完整的发现过程。基因科技的整个理论基础和真正的科学发现是2000年的事情,有一个滞后。
周健工:你参加全球的人类基因测序是在上世纪90年代,当时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发展阶段?
汪建:科学探索阶段。80年代末提出要做的时候,很多大科学家甚至提出来要300年才能完成,估计需要30亿个碱基,一个碱基需要1美元。当时因为比尔·盖茨的原因,华盛顿大学是这个领域的世界领先者。1993年的时候,我们觉得应该把它(技术)搬回国来,想能不能通过参与人类基因组计划,最后实现中国人自己的基因。
周健工:华大基因成立了,然后你们去参与国际基因组的计划。
汪建:对。经过中科院的协调,把它列入了国家项目。
周健工:没有经费,没有人,当时你是怎么弄到钱的呢?
汪建:自己先掏腰包。我当时把一个企业抵押了4000万元,最后真正拿钱的时候变成了2000万元,签下合同的时候,先拿现金500万元。
后来,我坚持说科技必须主导。小平同志教导我们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不是说钱是第一生产力,到现在我也始终坚持这个观点。就是说,技术进步会为科学发现和产业发展带来双重挑战,因为现代科技的一个明显特点就是工具和技术驱动,当然你要有思想上的解放,要有宏观目标,才能去实现技术革新和技术发明。而这与工业和IT最大的不一样在于,你不能拿这个技术调过头去做产业,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早期要走那么长的路,资本都不愿意进来,因为所有的科学发现都是公益事业。
周健工:对。
汪建:我们把科研、产业和技术,称为“三发”,联动起来,瞄准一个大目标去实现,所以,当时提出来以目标、任务带动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以科学、技术发明推动科学发现和产业发展。三发联动,三发三带,就是发现、发明、发展,用这个大目标带动人才、学科、产业,这是上世纪90年代华大成立的时候定下的规矩,20年快过去了,一直没变过。现在看来是对的,我们现在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项目,首先要看能不能造福人类,如果说能够造福人类就上,如果不能就“枪毙”,不许写商业计划书。
周健工:但是你最终还是要卖产品出去,要面对市场,面对客户。
汪建:我根本不考虑,产品能做好,客户自己就找上门了,我的客户现在都是找上门的。我们在引领一个全新的东西,要做好榜样。我没有商业模式,从来不谈,我不喜欢工业革命这一百年来的各种模式。工业和市场经济会鼓励人性弱点进一步放大,让大家对物质欲望没完没了。我们能不能倒过来,追求生命的真正价值?生命的真谛是什么?生命的质量、生命的长度、生命的意义,这不单单是我们的价值观,也是我们的人生观。
周健工:但它毕竟还是一家公司,一个商业机构。资本进来后,作为上市公司,你们内部有没有通过各种股权激励来留住最优秀的人才?
汪建:35%是职工的,他们自己决策,我们14%,不参与决策。
周健工:剩余51%,不参与分配,也不传给后人。
汪建:但这51%的盈利部分,是可以给职工的。
周健工:谁代表职工来进行分配那35%呢?
汪建:他们建立了合伙人制度。
周健工:这个合伙人制度和国内,比如像阿里的合伙人制度,或者像万科的,有什么相同和不同的地方呢?
汪建:我们是百分之百控股的,一进华大门,就可以看到“My life in my hand”。华大自始至终把生命放在手中,你刚才讲的投资人要求的回报,我们保证每年30%的增长就可以了,其他不管太多。我们有自己的道路自信和理想自信,还有科技自信。
周健工:我觉得你的确很“狡猾”。刚才你说到,不谈商业,不谈市场,不谈金钱,其实你抓住了商业和技术的结合处很本质的一个东西。你看整个IT技术这些年的进步,实际上是摩尔定律,一个技术定律,其实也是一个商业竞争力的定律。只要你持续在摩尔定律,每18个月你的成本就能下降一倍,这就是竞争优势。人的全基因测序是600美元,你在这方面是不是遥遥领先呢?
汪建:当然是。我为什么说商业竞争不重要,因为工业的结局是过剩,我们能不能跳出工业的思维,给一个无穷尽的人类需求提供无穷尽的服务。
周健工:你手里掌握了一个比别人更锋利的工具,是怎么去实现它的价值呢?毕竟是一个商业机构,而且还是一家上市公司。
汪建:随便你怎么做,它就已经有价值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一分价格一分货,高新技术是十分价格十分货,是典型的商业,我们不希望闻那个味道,我们是一分价格十分货,这是我们的目标。
周健工:现在最大的互联网公司,像Facebook,他有20亿的用户。所以说,你覆盖的人越广,造福人类的速度就越快,幅度也就越大。所以,如果借用现在的科技巨头做比喻,你是想华大将来做哪一种现代科技巨头?你最想对标是哪一类的公司?
汪建:哪一个都不是我对标的。我们在西藏全覆盖(300万人),那么能不能在贫困地区全覆盖,“一带一路”沿线全覆盖?我们覆盖的人口一定要超过20亿,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也有障碍,能突破这个障碍的不单单是互联网,还需要政府的大力支持。为什么说不能对标?谷歌做的是什么?是你身外的东西。Facebook做的是什么?是我们之间的东西。我们做的是什么?做的是每个个人的,牵涉每个人生老病死的。我们是造福人类,他们是改变,改变,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