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独立音乐?
关于这个问题,编辑部吵了很久。甚至是单单对某一歌手是不是独立音乐人的界定,大家都会产生分歧。
陈粒是独立音乐人吗?
秦四风的《Seder》是独立音乐吗?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
根据某百科解释,独立音乐人是指没有和任何唱片公司签约的音乐人,自己录歌,自己宣传。
可在当今的华语乐坛,要找到独立音乐的完全对立面,似乎很难。中国的独立音乐有自己的发展特征,而所谓“独立制作”的概念也不同以往。我们说小众音乐人约等于独立音乐人;我们说艰难营生、势单力薄的音乐人是独立音乐人;我们说在流行音乐中保持独特音乐风格的是独立音乐人……
这次推荐,与其说独立音乐推荐,不如说是“非主流”好音乐推荐。
推荐一下,过去十年,那些常听常新,不因为时光流逝而褪色的中国“独立”音乐。
2010年
杭盖《远走的人》
推荐理由:《远走的人》是杭盖乐队在2010年10月份发行的器乐民谣专辑。彼时的杭盖还并未真正走进大众视野,但这并不妨碍《远走的人》所传达的普世艺术价值。
东方与西方,民族与世界,在此张专辑中再一次模糊界限,交融纠缠。马头琴和吉他、低音四胡和贝斯相得益彰。专辑内容丰富,有精巧灵动如《Yuan Ding Cap》的音乐小品,也有悲伤深情的《波如来》;从金手镯、樟檀树下、戈壁路到四季,专辑探讨主题由小及大,层次分明。
十年过去,《远走的人》仍然是一股有魔力的清流,它一言不发,只是用音符和飘渺的念白讲述着那片自由又勇敢的土地的故事。而听到的人,会被一把扯住,被摔进草原的泥土里。
波如来
万能青年旅店《万能青年旅店》
推荐理由:这是万青的第一张专辑,前前后后磨了两年。
后来,这张专辑为华语音乐史上留下的痕迹颇多,诸如“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的爆款引用、《杀死那个石家庄人》题目被莫名其妙地阉割、史立吹响了后崔健时代中国摇滚乐里的小号、《十万嬉皮》的各版翻唱却不得精髓。
有人说万青的出现,影响了台湾玩摇滚乐的一众年轻人。也或许,这本就是“无用一代”用极丧的呐喊对抗生活的统一方式。
借用万青的一段话——“正如唱歌的最终会沉默,昨日奔跑着的青年和鸵鸟,一转眼就是今天的腐肉,秃鹫。不过,音乐不是为如此这般的现实伴奏的,它一直在它该在的地方,需要一路撕扯着过去的,只有我们。”
杀死那个石家庄人-现场版-2013长江迷笛-万能青年旅店
三次元音乐
2011年
王若琳《博尼的大冒险》
推荐理由:王若琳传唱度最高的两首歌是《迷宫》和《有你的快乐》,而她的磁性醇厚的女中音也早早被大众贴上了“爵士女声”的标签。
但是王若琳在一次采访中说,她的外国朋友认为她的音乐听起来很无聊,像个old virgin。也或许是这样的评价让Joanna彻底解放自己的古怪才华、放飞自己基因里爱玩的天性,一手包办词曲制作,推翻过去,创作了这张《博尼的大冒险》。
该专辑以完整的童话故事为线索,串联整张专辑。其音乐剧一般的听觉质感和写作手法,融合电子、Lo-Fi以及古典等元素,给听众带来一场音乐大餐。《博尼的大冒险》选择在日本首发,并被日本音乐杂志在东亚专辑推荐中评为第一名。
这张专辑也意味着早在2010年代开头的时候,华语乐坛就有了与其他国际音乐市场沟通毫无障碍的音乐作品,只不过当时内地对它并不买账。
The Bug
王若琳 - The Adventures of Bernie the Schoolboy
2012年
张玮玮/郭龙《白银饭店》
推荐理由: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伟大的城市,或是财富的聚集地、或是艺术的孵化器、或是河流的交汇处、或是话术的加冕殿。也有很多伟大的城市,经历了矿与火的淬炼和集体主义的热闹,被搁置、被遗忘、覆盖着坑洼的锈。而它们的辉煌只留在旋律的演绎里,留在游子的血液里。
《白银饭店》不光是张玮玮给自己一段时光的交代,也是给有梦想、有不甘、有爱有种、家乡有个“白银饭店”的、寂寞的年轻人的一份礼物。
两个兄弟
张玮玮;郭龙 - 白银饭店
安溥《神的游戏》
推荐理由:2009年《城市》发行,沉寂三年后,安溥带着《神的游戏》回归,给华语乐团扔下一枚温柔又冷静的炸弹。此时她刚过而立之年。
这张专辑依然延续安溥自成一派的和弦编配,但在民谣至摇滚的光谱上,她在慢慢往右边靠拢。三十一岁的安溥更加稳当,每一个鼓点、每一个拨弦、每一个钢琴的低音都落在刚刚好的地方,不多不少。《蓝天白云》里的合成器音效把人托上云端,在3分46秒处开始的钢琴、鼓和电吉他的演奏段落,是专辑中极为精彩的三角竞技。
比起过去的安溥,《神的游戏》在音乐内容上无疑是更加丰富和层次分明的,但同时,安溥在音乐动机上做减法,不谄媚、不炫技、真诚坦荡。
这个年代,这个市场,歌者如她,是执拗的,也是孤勇的。我们不知道她将这视为宿命还是使命,但总需要有人记得,她写过“你走出千万人群独行,往柳暗花明山穷水尽去”。
Triste
张悬 - 神的游戏
2013年
宋冬野《安和桥北》
推荐理由:时间回到2013年,从豆瓣中走出的民谣歌手宋冬野在签约摩登天空后发行了这张专辑。并凭此获得了第一届鲁迅文化奖年度音乐奖和2013南方周末文化原创榜年度音乐奖。
12首歌,46分36秒。承载着宋冬野对于奶奶张先诺和记忆深处那片村落的回忆。
怀念过去的主题情感奠定了全专的整体基调。从第一首《给抱着盒子的姑娘》到最后一首Intro,听完后不仅仅能够看到2013年的宋冬野,也会看到那个曾经在北京五环外安和桥旁生活的梦遗少年。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所以你好,再见”。主打歌《安和桥》以鼓声开始以鼓声结束,亦或是被过去所羁绊,亦或是对现状感到不安,然而谁又不曾怀念过人生中的某个夏天。
虽然安和桥变成了安河桥。但宋冬野,依然还是那个宋冬野。
六层楼
宋冬野 - 安和桥北
P.K.14《1984》
推荐理由:这张由Steve Albini担纲录音师的专辑,在可听性和音乐性上堪称双佳。谎言、相信、宁愿、你和我、世界、时间……是在歌词中高频出现的词汇。乔治奥威尔用文字塑造的那个让人窒息的乌托邦,在这张专辑中被杨海崧和乐队一起用音乐结构重析。
珍珠酱Eddie Vedder说过“音乐是非暴力抗议的方式之一”。P.K.14的音乐也一直在于万物碰撞,而碰撞的对象从外在到内在,从宇宙到自我。
《1984》是内地独立音乐最具突破性和代表性的专辑之一。因为眼下这个世界,不会再有一支乐队,比来自高速发展的社会主义社会的独立摇滚乐队更有资格去讲述当代魔幻世界的故事。
荒原
P.K.14 - 城市天气的航行
2014年
莫西子诗 《原野》
推荐理由:2014年是个比较分裂的年份,土的很土,好的很好。那个时候短视频还未当道,做音乐没什么抖音套路。有《小苹果》《我的滑板鞋》《青春修炼手册》这些爆款作品,也有一众港台歌手神仙打架纷纷发专。这些作品其实已经可以轻松填满一整年的聆听时间,但是《原野》的诞生,告诉了我们,华语音乐为什么如此需要一个莫西子诗。
莫西子诗的音乐是可视的,知了的墨色、风的朱红你都能看见;他的音乐也是能触摸到材质的,清脆的铜和湿软的泥土。除了灵动自然的通感,《原野》的优秀还在于融合和伸展的音乐格局,《投胎记》里,我第一次听到了大凉山的民族音乐和新奥尔良的种植园布鲁斯混在一起是什么风味。
《原野》不止于音乐。《原野》的每一首歌词,都是诗。
日复一日,如果你偶然有一刻觉得,大城市是真的干燥、消费主义是真的烦,这华语乐坛真是无聊,如果你寻找答案,困惑于那些“完全美的”、“彻底自由的”、“热烈敏锐的”东西到底哪里去了。这种时候,我建议你听听《原野》。
投胎记
莫西子诗 - 原野
窦唯《潸何吊》
推荐理由:50分钟的窦唯,不需要推荐理由。
潸何吊
窦唯 - 潸何吊
2015年
陈粒《如也》
推荐理由:2015年,陈粒发行首张正式专辑《如也》,该专辑将之前的demo挑选收录。但在这里,我更想说一下《未收录的单曲》--《如也》的demo合辑,或者说Pre-Album。
《未收录的单曲》在制作上是粗糙的、原始的,但作品仍然是好听的。这种“好听”与其透露出来的生命力、灵性和市场可能性都有关系。这张专辑大概也是最能代表2010年代中国独立音乐人向主流大众消费市场亲近的作品之一。
我喜欢最开始的陈粒,是因为那时候的她绝对自由,没有过多关注,便也放得开,便也只顾自己高兴。写爱人写得坦荡又流氓;当文青也当得地道又称职。她的作品也让大家认识了郭婞、陈南西、燕池一帮优秀的创作者。
《奇妙能力歌》让陈粒出圈,那年大街小巷都在放,编曲真的烂得可以。可时至今日,那种莽撞的能量和莫名其妙的共鸣,我仍然怀念。那是华语乐坛独立90后女歌手希望用音乐与听众共情的开始。
祝星
陈粒 - 陈粒的单曲列表
葬尸湖《孤雁》
推荐理由:斗笠、蓑衣、白绫、降魔杵,他们说自己是“自然崇拜、祖先崇拜”。
而《孤雁》距其发行第一张全长正式专辑已经过去8年了。延续其一贯的高标准制作,这张专辑更是“国风与黑金的集大成者”。其中《梦邀》一曲长达20分钟,听完丝毫没有冗长的感觉,20分钟的歌曲起承转合挥洒自如,给听者很大的空间,我们在音乐里思考世界,思考生命,惊叹自然的力量,惊叹音乐的力量。
同名曲《孤雁》也得多说,开篇一篇宽阔行云流水,后面又营造一种黑云压城的气势,到8分半的时候以为结束了,但又一把将你拉回原地,愈推愈撕裂。《天庭》应该是整张专辑里金属味最重的一首了,一路狂风暴雨,尽兴!
上一次听《孤雁》是在文雀一年一度的后摇汇上,也有不少人发出疑问黑金还是后摇?大概就是,葬尸湖早已不拘泥于形式,而侧重于表达思想和情绪。
梦邀(广寒 / 仙游 / 南柯)
葬尸湖 - 孤雁
2016年
草东没有派队《丑奴儿》
推荐理由:草动没有派对2016年发布专辑《丑奴儿》,凭借该专辑获第28届台湾金曲奖最佳乐团、最佳新人奖;专辑歌曲《大风吹》获年度歌曲奖。
《丑奴儿》这张专辑很硬,硬得不像台湾的温润水土养出来的,不是那种不管外面是什么情绪内里都是温柔底色的作品。《丑奴儿》这张专辑,又丧又硬,毫无出路。
草东拿着台湾省文化部给的乐团音乐录制补助DIY了一张制作如此精良的专辑。不但让台湾的草东街成了打卡圣地,也揪着华语乐坛的耳朵,让它好好听了一把“丧世代”青年人的声音。
“好听是真好听,我可以循环专辑一整天,但我后来把它删了。太丧了。”公司内部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江哥说。
山海
草东没有派对 - 丑奴儿
郭顶《飞行器的执行周期》
推荐理由:都说郭顶这两年火的一塌糊涂,《飞行器的执行周期》--音乐人郭顶,制作人郭顶。
《飞行器的执行周期》字面理解:飞行器--科技产物,执行周期--日常的作业,一遍遍起飞、落地,一部没有感情的飞行机器。但这张专辑却用这种科幻、工业的气息映射了很多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场景。整张专辑听完非常深刻的是人声细腻多变,气息转换拿捏的恰得好处,慵懒悠扬,像不经意间道出事实的智者,直击人心。
《水星记》是去年一度循环的一首歌,清冷、压抑、科幻。一种无力的、被爱情击中却故作理智的浪漫,是大多数人在爱情来临时的慌乱与无措。
祝大家都勇敢地飞行,没有执行周期。
水星记
郭顶 - 飞行器的执行周期
2017年
李剑青《仍是异乡人》
推荐理由:乡愁是剑青作品的母题。受制作人李宗盛的影响,李剑青多会用到念白式唱法,与不时出现的念白对应的是,人声旋律更为复杂及难以把握的节奏。专辑中,配器高度统一,看似常规的吉他、贝斯、鼓、电钢琴、合成器及弦乐,呈现出不落俗又带有原声美感的气质。
《姥姥》间奏中演绎京剧片段的弦乐四重奏、《出城》间奏和尾奏中悠远的侗族大歌、《不变的事》中歌词内容与音乐语汇的呼应、《在家乡》里吉他多次使用的锤弦和拉弦技巧、《匆匆2017》间奏中串联整张专辑的唱词“在家乡 有不变的事 / 出了城 路过平凡故事 / 姥姥 匆匆”、《平凡故事》结尾的桂林话念白--“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故事而已”、《读 匆匆》最后句渐弱的“满垛啊 咱家桂花香正浓”……无一不是创意和音乐质素的体现。
匆匆
李剑青 - 匆匆
茄子蛋《卡通人物》
推荐理由:专辑封面过于可爱,但仍然是关于对抗。只不过,这份对抗来自抹着浪子膏骑着摩托车在台南夜市等女孩的台客。乍一听,那股咸鱼又认命的劲儿,好宅。但咸鱼亦有梦想,求爱路上且笨且用力。
主唱嗓音很铁汉柔情,贝斯手表现出彩。闽南语的爱情摇滚自带柔光滤镜。
7102年了,谁要看偶像剧里的爱情?请给我们没房没钱没老婆的社畜来一打茄子蛋。
亲爱的无情孙小美
茄子蛋 - 卡通人物
2018年
彩虹合唱团《白马村游记》
推荐理由:金承志是煽情的高手,他在《白马村游记》寥寥几语描述细节和画面的能力令人发指,专辑里的线索和巧思都是与作者成长有关的呕心沥血,而白马村景与情的至真至美是虚幻是回忆也是向往。
白马村是每一个顾远山的乌托邦。那里“人人都是大傻瓜”的满足豁达,大概是说出“雏鸟七千,以天地为笼”的灵魂永远在追寻的远方。
渡口灯花、梅酒咸鱼。每次听《白马村游记》,都是一次对笔者干燥北京生活的大型劝退。
其实国内优秀的原创合唱作品有很多,崔薇的《三弄》、温雨川的《陌上桑》、潘行紫旻的《蒲公英》等等,大家各成一派,百花齐放。彩虹合唱团的厉害之处,是用更让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方式带领严肃合唱出圈。
《白马村游记》用学院派的作曲技法描绘了一幅完整生动的中国田园音画诗,不止为中国现代合唱增上了漂亮的一笔,更是浮躁的主流音乐市场中扎实漂亮的佳作。
七之七 村口迎佛
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 - 白马村游记
2019年
佛跳墙《BJ肆》
推荐理由:戴佩妮转型后开始组乐队,玩摇滚,变身主唱阿妮,才华一直在线。
佛跳墙在2011年推出第一张同名专辑,引起不小水花;第二张《给你看》,也很受好评。2019年的《BJ肆》发行,阿妮玩乐队玩得更加自在顺手了,10首歌全程无尿点,可听性极高。
除了优质的音乐性,《BJ肆》也是一张经过认真思考的作品。《sad sad song》痛斥双标狗;《管你屁事》戏谑网络乱象;《自寻烦恼》娓娓道来一段无法共情的恋爱关系;《刺眼》以飞蛾的视角解构个体执着追求;《没人在听》展现当代孤岛……
很多人认为《BJ肆》比起前两张专辑,是在退步。但在2019年,横向比较,仍然值得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