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去啊，可以一起去，也可以提供手机号。”昵称为“张小姐余额1633.45元”的一位网友，在名为“宠宠熊上海维权群”的微信群里，焦急地响应了群员们共同发起的“一起报案”的提议。
1633.45元，是张小姐宠宠熊账户上的余额。一月中旬，她刚刚充了2000元。还没怎么花，宠宠熊破产公告，导致其余额无法提出。像张小姐这样的人，群里还有很多。截至3月5日，群里已统计的维权人数已迅速攀升至274位，累计约56.83万元。为了方便统计及后续调查，他们把群昵称修改成了“姓名+手机号+卡内余额”。
一夜之间，他们从宠宠熊会员变成了维权队伍的一员。
但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零售老板内参查询宠宠熊APP发现，目前宠宠熊已进入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西安、成都、长沙、苏州、无锡等21个城市，共开设62家门店。
但实际上，还有很多人对倒闭一事浑然不知。这种错乱的局面，远非用“创业失败”可一言而弊之。
1、宠宠熊破产乱象：会员维权、部分加盟店背债求生
2月28日，曾经淘宝行业销量第一、宠物一站式服务商——宠宠熊的一纸停业通告，在宠物行业引起轩然大波，并被广泛转发。
宠宠熊方面表示，由于经营决策的失败，公司处于持续亏损状态，由于后续自救失败。宠宠熊宣布停止运营，部分加盟门店转为独立经营。宠宠熊一并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这份停业通知，正是张小姐等人维权的导火索。他们不约而同地赶到各自充值的门店，要求退回之前充值的余额。但加盟店的说辞让他们难以接受。
“我在大宁（店）办的卡，他们现在都不承认我，”在上海，昵称为coco的宠宠熊会员在古北店维权群里抱怨道，“把我踢皮球归为古北店。”但如今，古北店早已经倒闭关门，退款无望的coco小姐，打算走法律途径挽回损失。
类似的情况在许多人身上都有发生。“我在古北（店）充了2000，用了差不多，后来在春申（店）和普陀那个店也充了1000，现在是普陀不承认我，春申可以4、6消费（40%卡扣、60%现金支付，编者注）”。 “跳跳 古北会员 1795元”抱怨道。
“Jin-松江新城店”向零售老板内参APP（微信ID：lslb168）提供的一份截图显示，她年前曾在松江新城店充值4400元，“当时搞活动，充5000元额外88折，他说只要付她4400元就可以”，但总部破产后，松江新城店不认账，拒绝了她要继续用余额的要求，而是同样踢皮球给了其他店，理由也几乎一样。
Jin小姐与松江新城店聊天对话（图片由jin小姐提供）
对于会员归属问题，大宁店店长向零售老板内参解释称，宠宠熊的会员模式，是以首次进店消费行为为依据，来界定会员归属地的，即使是免费服务，成为会员后也会跟该家门店捆绑，而不一定是首次充值所属门店。
“因为我们充值都是充到总公司的，不是充到门店的”，上海大宁店店长解释道。
由于门店拿不到钱，出事以后，很多门店已经迅速与总部撇清关系。
但问题是，尽管钱被充到总部账号，门店有责任承担充值会员的债务吗？
一位不愿具名的律师向零售老板内参表示，关于会员充值资金问题，需要从约定层面和履行层面两个方面考虑。在约定层面，是否有各方有关于会员可以退款的约定，以及触发退款的条件。但这仅是约定，并没有法定一说。
抛去约定范围，也要看具体履约能力，如果宠物店依然具备履约会员充值消费能力的，用户要求退款，是不合理的，也没有法律依据。如果宠物店确实丧失履约能力，用户要求退款，就合乎常理。
除了会员，加盟商也是此次破产的直接受害者。顾丽是宠宠熊的第一批联营者，在发觉宠宠熊资金问题的苗头后，去年年初，其便提出撤资要求，宠宠熊欣然同意，但撤资款迟迟未到账。眼见还款无望，顾丽无奈答应了宠宠熊方面提出的联营转加盟的要求。
顾丽与宠宠熊签署的承包经营合同（顾丽向零售老板内参提供）
此次宠宠熊的倒下，让顾丽几乎彻底丧失了对追回剩下的近50万元欠款的信心。现如今，顾丽正积极组织加盟方、会员等受害者继续维权。
“我真的想让他坐牢”，顾丽向零售老板内参表示。
2、“明星项目”宠宠熊：资金缺口无底洞？
在创业初期，宠宠熊曾头顶明星光环。
宠宠熊创始人徐飞飞（又名“徐成”）是微博大V“MrBear熊叔”，拥有102万粉丝。早前，徐飞飞从女装淘宝店做起，创立女装品牌名媛坊。后来误打误撞成为一名爱宠人士，在发现宠物服务行业的需求与缺口后，萌生从宠物电商切入市场的想法。
2012年，宠宠熊从电商起家，卖起了宠物商品。根据官方资料，从2014起，宠宠熊天猫店持续多年保持15%以上的月复合增长率，稳居行业第一。
也许是尝到了甜头，2014年，宠宠熊首次将触角伸向线下，在深圳开设了第一家宠物美容服务机构。
资本方面也十分亮眼。2013年，宠宠熊先是拿到了1000万天使投资。2014年10月，在某众筹平台上，宠宠熊仅用50分钟便众筹1000万元，创造了股权众筹千万级记录，截至众筹结束，共超额筹得1960万元，众筹估值1亿元。2015年，再次获得华栎资本A+轮3000万投资。
由于资本的加持，从2015年开始，宠宠熊开始大举开店，围绕“门店服务+电商+社交”，进行O2O全渠道布局，试图打造一站式宠物生活服务品牌。日前，零售老板内参根据宠宠熊APP门店信息统计所得，目前宠宠熊已在21个城市，开设62家门店。
但一切的光环似乎也因开店进程戛然而止，宠宠熊自此开始走下破路。2017年9月，宠宠熊天猫旗舰店突然宣布停止营业，700多件商品几乎尽数被下架。
对于电商关掉的原因，前宠宠熊技术总监叶俊向零售老板内参表示，主要是两方面的教训：
其一，不计成本做销量。据叶俊透露，早些年，宠宠熊为了冲销量，卖一样东西，会附送很多商品，但需要走付款流程，目的是为了刷量，走爆款模式。
其二，资金分配出现大问题。叶俊表示，宠宠熊除了电商在烧钱，还在不断投新项目，包括活体交易、熊叔金融、贴牌、投资等子业务。
“宠宠熊想做自己的品牌，研发自主产品，从吃、住、用、护理、营养品等都涉及，开发SKU。”叶俊向零售老板内参透露。
“品牌起来以后，（宠宠熊）有很多机会，（徐飞飞）拿着这些机会，去不断投资新项目。”叶俊说道。
叶俊是宠宠熊早期创始员工，2014年底加入宠宠熊，主要负责宠宠熊线下业务，包括门店规划、项目设计等。早期，叶俊曾短暂任职宠宠熊总经理一职，后面主动辞职，转而担任技术总监、培训总监。目前很多宠宠熊加盟店的店长，还都是叶俊的学生。
如此多的业务线，所需要的资金量可想而知，也分散了很多精力。
但后来，由于资金短缺、没有拿到金融P2P牌照等诸多原因，部分项目的投资打了水漂。线下方面，重资产模式以及扩店速度过猛，导致窟窿越来越大。
2月28日，网上同时传出徐飞飞给投资人发出的停业说明。在这份说明中，徐飞飞表示，由于自己能力的缺失，导致公司在壮大之后也陷入了资金等各方面的失控，但对于补救措施，徐飞飞则含糊地表示“具体方式待有能力的时候另行说明。”
徐飞飞针对投资人做出的停业说明
零售老板内参APP曾多次联系徐飞飞，但其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3、宠宠熊大改造：依旧健康的线下业务
宠宠熊的倒下，并非一块木头持续腐烂，甚至在中后期，线下业务一直是健康并且完全可以自我造血的。
叶俊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宠宠熊的停业通知。作为曾经的宠宠熊人，他感慨万千，“宠宠熊是倒在了经营决策者的‘贪婪’上和跟时间赛跑的资本上。”叶俊在朋友圈写道。
对于宠宠熊线下业务，叶俊向零售老板内参表示，徐飞飞的思路是互联网“单点打透”的爆款思维：低价引流，通过不断输出服务，来强化消费者对于宠宠熊品牌的认知，“让别人一想到宠物美容就想到宠宠熊”。并在业务成熟后，进行线上线下相互引流。
叶俊对此十分认可。但宠宠熊的线下门店进程，一度交了不少学费。
早期，宠宠熊对于线下门店，用力过猛，许多门店多选择开在城市核心商圈，且多为大店型，面积在120平甚至更高，月租金一度达到8~10万元。此外，由于人才短缺，“用工荒”也时常发生。加上一贯的低价策略，营收并不足以抵平店铺成本。总体下来，这种店型的成本可想而知，宠宠熊开店的资金压力很大。
此外，由于线上业务、营销成本过高，资金缺口严重，为了寻求收支平衡，宠宠熊又犯了一个大错——精简原本就紧张的门店人员配置。
按照宠宠熊的标准，每个店的人员配置应该是2个美容师、3个助理。但在“用工荒”及出于节省成本的考虑，每家只能配备1个美容师，2个助理。这也大大增加了单个员工的工作量，使得宠宠熊的口碑在业内越来越差。
但到了中后期，宠宠熊逐渐意识到了这些问题，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店铺改革。主要举措有以下五点：开培训学校用以储备人才、选择房租更低的商铺、大店型转小店型、上调服务价格、增加宠物商品业务等。种种积极的调整，最终极大地降低了宠宠熊线下门店的成本，将宠宠熊线下门店重新盘活了起来，完全可以实现自我造血。
但这些并没有从根本上扭转宠宠熊的败局。由于之前线上业务（电商、互联网金融、品牌投资等多业务）债务过重，会员预充值的钱被挪作他用，采用独立核算的线下门店，又大都走充值卡扣的方式，给不到公司现金流的补充，这也最终压垮了线下门店。
宠宠熊的第三个教训，事关创始人本人。作为项目的掌舵者，徐飞飞显然没有把控好企业发展的节奏，低估了线上对线下的影响。就像一辆为了赶路而疾驰的卡车，最终冲出了跑道。
4、加盟商的未来：留守还是放弃？
总的来看，宠宠熊此次的破产，起因更多在于线上，原本健康的线下门店也是受害者。
“很多门店周末可以接待50~60只狗，最少也有40只狗。”叶俊表示。
这些单量，既是对宠宠熊健康的线下业务模式的肯定，也是不少加盟方寄予“翻身”的希望。
正因为此，很多加盟商选择了守望。零售老板内参调查了解到，比起宠宠熊上海市场的混乱情形，其他地区加盟方受波及的程度似乎很小。
零售老板内参APP（微信ID：lslb168）根据公开信息，随机拨通了北京、郑州、深圳、重庆、成都等地的其中五家宠宠熊加盟店。除重庆新牌坊店现已无法拨通外，其他店店主均表示，目前均处于正常营业状态，也声称并未遇到上海方面大范围维权的情况。
郑州六里河店的白先生加盟宠宠熊已有两年，其本人也是爱狗人士，因为一场宠物救助活动，与宠宠熊团队结识。
宠宠熊宣布倒闭时，白先生也收到了通知。之所以没有选择停店，白先生向零售老板内参表示，因为一直保持独立经营，受破产影响比较少。但他同时表示，算下来，也背下了包括加盟费、门店开支、会员余额等一笔不小的债务。
目前，白先生的店有两百左右的会员。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白先生已经跟周围顾客建立一定的信任度，这让他看到还有机会把店做好。“如果挺过去了，也是最大的财富。”白先生感慨道。
北京一位加盟主苗雨向零售老板内参表示，目前她的门店经营也并未受到影响，“大多数客户都特别理解，不管是充值还是没有充值的，还是照常来店，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但当笔者问到具体债务额度时，其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两次强调，这仅是其个人投资的损失，客户的利益并未受损。
显然，他们选择咽下宠宠熊破产倒闭所带来的苦果。在他们看来，宠宠熊改变了中国宠物服务行业恶意杀价、服务标准不规范等现状，对于探索更好的宠物服务标准，有着深远的影响。
但并不是所有的店长都像他们一样愿意等待。大宁店的店长表示，他们正在设计新的品牌，只是短期内无法完成。“牌子肯定会改的，包括加盟标、LOGO、牌子”。
（应受访者要求，顾丽、苗雨均为化名）
